雨势渐收。当出租车最终停稳在宁州一栋别墅门前时,车窗上的雨刮器徒劳地刮着最后几缕雨丝。
王鸿飞推开车门,高级石材的冰冷瞬间刺穿了雨后草木的清新。冷硬的灰白线条切割着空间,巨大的落地窗像昂贵的画框,里面装裱着精心算计过的风景:一丝不苟的草坪、沉默的罗汉松。
他替林晚星拉开车门,手掌虚扶在她腰后,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根绷紧的弦。
“星星!”欧式铁门洞开,陈奥莉的身影带着不容忽视的气场,岁月赋予她优雅。她望向林晚星的眼神,足以使冰雪消融,盛满了真切暖意。
“陈阿姨!”林晚星如倦鸟归林,扑入那熟悉的怀抱。
“长肉了,气色真好,像个小公主!”陈奥莉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快进家。”她的视线转向林晚星身后的王鸿飞,笑容依旧,眼底的温度却如同被精准调控的空调,降至温和疏离。那目光,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这位就是王先生?辛苦你照顾星星了。”语调是寒暄的标准模板,伸出手,无可挑剔却毫无温度。
“陈总您好,我是王鸿飞。能照顾晚星是我的福分。”王鸿飞欠身,双手恭敬一握,笑容温煦。
指尖触碰到那保养得益、带着冰凉珠宝的手时,一个念头在炸开:这会是二十四年前抛弃他的那双手吗?心脏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陈奥莉的目光在他洗得发白的鞋尖上一掠而过:“老周,帮王先生收下外套。”
这细微的差别——拥抱与物品交接——像一道冰冷的界河。
管家老周标准地接过外套。
王鸿飞面上的笑容纹丝不动,背在身后的手,指甲深陷掌心。
林晚星的心一揪。
“鸿飞哥……”
她想靠近,却被陈阿姨的手紧紧攥住,只能歉疚地看他一眼。
陈奥莉拨通手机:“国栋啊,星星平安到了,刚进门……水灵着呢……跟着我你一百个放心。”
她将手机塞到林晚星手里:“跟你爸报个平安”
林晚星笑容僵了半秒,秒切塑料娃娃音:“爸~我到啦!陈阿姨家~超级棒!想您啦!”敷衍几声后火速挂断,甜笑秒收。
“这孩子,还害羞呢。”陈奥莉拉着林晚星走向客厅。“快进来坐,晚餐马上就好。”
王鸿飞的存在被稀释在背景里。
“你屿默哥小两口,带着小宝刚从医院回来,在楼上。屿白那小子……估计又在打游戏!”提到小儿子名字时,她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宠溺。
客厅里,陈奥莉拉着林晚星坐下,问长问短,关怀备至。
王鸿飞坐在稍远的单人沙发,背脊挺直,笑容温和,适时地附和。他能感觉到陈奥莉偶尔扫过来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
“对了陈阿姨,”林晚星环顾四周,“董叔叔呢?在书房忙?”
空气瞬间凝滞。
管家老周端着茶壶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颤。
陈奥莉脸上那温暖的笑容像是冻结了半秒,眼底翻涌起浓烈的痛楚,快如错觉。
这些被坐在角落的王鸿飞,精准捕捉。
“你董叔叔啊,”陈奥莉的声音奇迹般平静,带着笑端起茶杯,指尖泛白。“他一年前……去负责一个长期项目了,归期……未定。”她目光落在林晚星懵懂的脸上,带着深藏的疲惫和宽容,“星星那时候还在静养,这些琐事,就没告诉你。”
“哦……董叔叔真辛苦。”林晚星恍然。
“长期项目”?“归期未定”?配上陈奥莉那一闪而逝的剧痛和管家瞬间的僵硬……绝非外派!王鸿飞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
“妈!叫我干嘛?正团战呢!……诶?”清亮又咋咋呼呼的年轻男声,伴随风风火火的脚步声,打破沉寂。
董屿白像一颗改装过引擎的小太阳闯了进来。蓝毛短发,机甲图案的潮牌t恤,破洞牛仔裤,电竞耳机挂在脖子上。俊朗阳光,眼睛亮得惊人。没心没肺的快乐几乎溢出来。
“小白!”陈奥莉脸上的阴霾瞬间被宠溺取代,无奈又纵容。她伸手,极其自然地替董屿白拨了拨额前那缕蓝毛,“有客人来了!看看是谁?”
王鸿飞指尖无意识地捻着沙发布料,力道大得指节泛白。看着那宠溺的笑容和亲昵的动作,一股尖锐的酸涩猛地缠住他的心脏。别人的团圆,是没你的风景。
董屿白目光扫过,落在林晚星身上。咧嘴一笑:
“哟!林晚星!‘学霸’驾到!女大十八变啊!差点没认出来!听说你考了全市第十?牛!不像我,宁职学院电竞专业预备役!”他毫不在意地自曝其短,语气轻松得像聊天气。
林晚星看着与记忆深处判若两人的少年:“小白?变化好大!学校什么的,喜欢就好。”
“那是!” 董屿白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把手机揣进裤兜,动作潇洒不羁。“我妈让我镀金,我就挑最好玩儿的专业!你呢?宁大?” 目光好奇地转向王鸿飞,带着点富家子弟的好奇和打量,“这位是……?”
这时,楼梯处,董屿默携妻雅雯走下楼。 雅雯温婉,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陈奥莉立刻迎上,笑容慈爱,逗弄婴儿的小脸蛋,又低声询问着雅雯的身体情况。温馨和谐,自成一体,将整个客厅都染上了暖意。
王鸿飞的目光被黏住。 他看着陈奥莉那眼角盛满笑意的细纹,那家人间无需言语的默契……冰冷的苦涩,瞬间淹没了他。
幸福太耀眼,会灼伤旁观者的目光。
他移开视线,端起凉透的茶,指尖冰凉。
管家老周适时地走近:“王先生,家宴席位是按家人数备好的。夫人吩咐,带您去‘松涛苑’品尝本地特色,司机已候在门外。”
王鸿飞脸上的笑容完美凝固。他看向陈奥莉。
陈奥莉正挽着林晚星,逗弄小孙子,侧头笑:“星星,走,松鼠鳜鱼凉了,味道就差了。” 她的无视,比言语更伤人。
林晚星的心被狠中,转头看向王鸿飞,眼神慌乱歉疚。
“鸿飞哥,我……”想和你一起去。
她挣扎未果,喉咙发紧。
有些门看似敞开,门槛却高过山脊。
“没关系,星星。” 王鸿飞声音温和,带着笑意,从容起身。“陈总安排得很周到。是我打扰了。你们好好聚。”
他转向管家,语气平和,“有劳。”
转身的刹那,他镜片后寒光一闪,深不见底的受伤刺痛了林晚星的眼。
董屿白看着这突如其来的“逐客令”,眨眨睛,耸耸肩。一副“好吧,你们大人真麻烦”的表情。
“晚星刚到宁州,” 陈奥莉的声音不容置疑,“住酒店不方便。家里空房多,你呀,踏实住下!想住多久都行!当自己家!” 语气轻松。
“啊?陈阿姨,这太打扰了!” 林晚星连忙推辞,心系走向大门的背影。
“什么打扰!” 陈奥莉嗔怪地拍她的手背,“我就是你妈妈!再说了,” 她声音压低,目光转向揪着卫衣绳子的董屿白,翻涌着近乎偏执的感激,“你可是小白的‘幸运星’,是老天爷派来护着他的!阿姨巴不得你一直住在这儿!”
“幸运星”?
林晚星心头剧震!刺耳的尖叫、孩童惨白脸庞、口吐白沫、全身抽搐、微弱呼吸,和自己惊慌失措的哭喊……混乱片段涌入脑海!她猛地看向董屿白。
揪着衣绳的董屿白动作顿住。阳光灿烂的脸上,掠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像被蜇了一下。他飞快抬眼看了林晚星一眼,眼神别扭抗拒。但下一秒,他随即咧开更大的笑容,夸张摆手:
“哎呀妈!老黄历了!提它干嘛!饿死了!走,吃饭!林晚星,我家的松鼠鳜鱼,那可是一绝!”
他咋咋呼呼地推着林晚星往餐厅走,刻意冲淡气氛。但那瞬间的僵硬,像阳光下的细微裂痕。
餐厅门口,陈奥莉自然地伸手轻拍董屿白的后脑勺:“没规矩!慢点推晚星!” 那动作亲昵随意。
董屿白缩脖子、做鬼脸,笑容更加灿烂。
这寻常得的母子互动,烫在王鸿飞踏出门槛的背影上。 他的脚步微顿,握门把的手指骨节泛白。如果…如果她是…那有朝一日,她也会这样对自己吗?
这个念头带着更深的刺痛。他猛地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有些渴望,想一次就痛一次。
“松涛苑。” 老周对司机小陈说道。
车子滑入夜色。 王鸿飞靠在后座,石雕般冰冷。余光扫过那栋灯火通明的别墅。
幸运星?骄阳?
他嘴角扭曲地扯起。 陈奥莉的轻视、驱逐、对林晚星亲昵又强制的扣押、体面绅士的董屿默、无忧无虑的董屿白、刺眼的温馨……这一切,居然是痛的。
更让他灼痛的是——那个怀疑是他生母的女人,看他的眼神如视尘埃!而她对他人的温情,是凌迟他的刀。
强烈奔涌。
他小心翼翼掏出手机,屏幕的冷光照亮他毫无血色的脸。指尖颤抖,在搜索框输入:【森森木业 董光明】。
几秒后,讣告弹出:
【讣告:森森木业集团沉痛宣告,公司董事长董光明先生,因突发心脏病,医治无效,于x年x月x日不幸逝世,享年xx岁……】
“心脏病……逝世” 王鸿飞无声咀嚼体会每个字眼,眼神幽暗噬人。
果然!死了!一年前! 谎言!。
他死死盯着讣告里陈奥莉的名字——未亡人。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尖啸:如果她失去了丈夫,是抛弃我二十年的报应吗?
而那个阳光灿烂、被她捧在手心的董屿白……他的“幸运星”和陈奥莉的感激,从何而来?
屏幕的冷光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疯狂跳跃。
命运的伏笔,总在暗处开花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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