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州的晚风带着宁水的凉意,吹不散王鸿飞心头的燥热。
陈奥莉女士家那顿他“没资格”参与的家宴,像一根细刺扎在喉咙里。
林晚星被留在那个灯火通明的温暖堡垒里,而他,被礼貌地“请”了出来,由周管家和司机小陈陪着,在附近一家据说烤鸭很地道的馆子“吃顿好的”。
在陈奥莉眼中,这“下人”的待遇,已经是恩典了吧?
既来之,则安之。上天每一个机会都不是白给的。
“松涛苑”包厢里,烤鸭的油脂在灯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气氛却有点僵。
周管家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坐姿板正,眼神透着在豪门浸淫多年的谨慎。
司机小陈年轻些,皮肤黝黑,眼神带着点村里人的憨直,面前只放着一杯果汁——他得开车,滴酒不能沾。
王鸿飞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带着点腼腆的笑容,心里却飞快地盘算着:小陈司机开车不能喝酒?周管家滴酒不沾?那就换路子。
“周叔,陈哥,”王鸿飞率先起身,拿起桌上的茶壶,毕恭毕敬地给周管家斟满热茶,又给小陈续上果汁。
“周叔,陈哥,” 王鸿飞率先起身,拿起桌上的茶壶,毕恭毕敬地给周管家斟满热茶,又给小陈续上果汁。“今天真是麻烦二位了。我叫王鸿飞,是晚星的家庭教师,陪她冲刺高考三年。这孩子年纪小,性子内向,今天在陈董面前要是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还请多担待。” 他点明自己的身份,语气里带着晚辈的谦逊。
周管家紧绷的下颌线微松,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小陈连忙摆手:“哎呀,小王老师,言重了言重了!林小姐多好的孩子,懂事又努力,哪会不妥帖?”
他扒拉了口米饭,眼睛发亮,“说起来,林小姐高考全市第十,真厉害!陪高中的孩子刷题补课,没少费心吧?这成绩里头,肯定有您一大半功劳!” 他挠挠头,笑得朴实,“陈董在车上提到林小姐的成绩,一个劲儿夸林小姐‘有出息、没白疼’。虽说没提您,但谁都知道,孩子能考这么好,背后肯定有位好老师盯着呢!”
王鸿飞敏锐地捕捉到周管家在听到 “您肯定没少费心” 时,眼底飞快掠过的一丝复杂情绪 —— 是意外?还是不悦?他心中一动,面上却谦虚道:“是晚星自己肯学,底子本就不错,我就是帮着捋捋知识点,盯盯进度。
周管家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唉,孩子有出息,是父母的福气。我家那个不成器的臭小子,开学就上高中了,成绩…… 唉,提起来就头疼。” 他摇头,端茶掩饰为人父母的无奈。
机会! 王鸿飞的心念飞转,脸上却适时地流露出理解和关切:“周叔,高中是关键期,基础打牢后面才顺。您要是信得过我,让弟弟把不会的题拍给我看看?或者周末抽空,我给他讲讲重点?我在大学也常帮高中生补课,数理化基础还行。”
他语气真诚,姿态放得极低,仿佛只是举手之劳。
周管家端茶杯的手顿住,眼神中闪过惊讶和动摇。他看着眼前这个笑容温顺、眼神清亮的年轻人,再想到家里对着书本愁眉苦脸的儿子。
人性经不起细看,尤其是面对软肋时。
“这……怎么好意思麻烦小王老师?” 他推辞着,语气却不坚决。
“不麻烦不麻烦!” 王鸿飞连忙摆手,笑容恳切,“周叔您太见外了。能帮上点小忙,是我的荣幸。就当是感谢您和陈哥今天的款待了。”
他巧妙地将补习与“感谢”挂钩,减轻了周管家的心理负担。
周管家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壁。
王鸿飞知道,陈奥莉这扇门,推开了一条缝。
他不再紧逼,自然地转向小陈,将精心卷好的烤鸭饼放到他盘子里:“陈哥,多吃点!这烤鸭地道!说到南边,哎,我就是南方云岭省清溪市一个小山沟沟里出来的,叫红水乡花灯村,穷乡僻壤,估计您都没听说过。”
小陈吃得正香,闻言眼睛一亮:“嘿!这地方我还真去过!前几年,跟着运输队往那边送过几次物资!那是咱们公司在那边援建的林场,叫‘深森林场’!哎呀,那地方可真够偏的,山路十八弯!不过空气是真好啊!旁边还有咱们公司捐建的学校呢!深森希望小学,深森中学!陈董和董先生真是做了大好事!” 语气带着敬佩。
“深森希望小学……”王鸿飞低声重复,筷子“不小心”掉落,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弯腰去捡,借机压下眼底翻涌的巨浪。
深森……小学、中学、林场!那个他曾经就读、从未觉得与自己有任何关联的学校!那个父亲每每路过都沉默不语的林场!根源竟然在这里!
他直起身,脸上依旧是那副带着点憨厚的笑容,只是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原来是这样……陈董和董先生真是大善人!造福乡里啊!我们红水乡的人都念着他们的好!零一年的吧?那时我刚上小学,村里都轰动了!”
他精准地抛出一个时间节点——父亲曾带他去云港“找妈妈”,之后一年,村里确实轰动地建起了新学校。
周管家锐利的目光扫过王鸿飞,对他准确说出“零一年”有些意外。没接话,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王鸿飞话锋一转,语气里又带着一丝落寞:“……说起来,陈董真是了不起的女强人。两位公子也是一表人才,尤其屿白少爷,那股子聪明劲儿……像极了陈董。……不像我,从小没妈,跟着瘸腿的爹在大山里刨食,名字还是后来自己改的,原来叫王守山,土得掉渣……”
他状似自嘲地笑了笑,眼神却像鹰隼一样,死死锁住对面两人的表情。
“王守山?” 周管家夹菜的手猛地顿住,眉头紧蹙,锐利如探照灯的目光死死盯在王鸿飞脸上。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猝不及防插进记忆的锁孔,“咔嗒” 一声转开了尘封的闸门。
他脑海里猛地闪过一个画面 —— 陈奥莉那间常年上锁的书房,一个压在书柜最底层的褪色的牛皮相框。框里是个缺了门牙、晒得黝黑的山里娃。他曾在整理书房时偶然瞥见,相框背面,两个歪歪扭扭的字:守山。
更深的记忆碎片翻涌上来:陈奥莉拿着这张照片,对着董先生时那双泛红的眼睛,声音罕见的颤抖:“老董,你看…… 红水乡那边穷得很,娃们连像样的教室都没有。”
后来才有了森森木业捐建深森希望小学的事,董事长夫妇亲自去奠基。陈奥莉回来时眼眶是红的,手里攥着把从山里带的野山茶……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烤鸭的香气,果汁的甜腻,混合着一种近乎窒息的张力。
周管家在王鸿飞年轻的脸庞上反复逡巡……那眉骨的走向、下颌的线条……竟与照片上那个咧嘴傻笑的缺牙孩子,诡异地重合了!
小陈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着脸色微变的周管家。
周管家咳嗽一声,缓解尴尬:“小陈!吃饭,吃饭!鸭架汤也是这里的特色。”
他转向王鸿飞,脸上挤出僵硬的微笑,“小王老师,鸭架汤也是这里的特色,尝尝。”
这欲盖弥彰的反应,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人生疑虑。
王鸿飞垂下眼睫,掩去眸底深处翻涌的寒冰与炽焰的交织。
他知道,火候到了。
饭局尾声。王鸿飞借口离席,走到前台,忍着肉痛,用几乎掏空的钱包,买了两条高档香烟(给周管家)和一个智能运动手环(给小陈)。
“周叔,陈哥,一点心意,感谢款待。”他姿态谦卑地递上礼物。
周管家看着那高档烟,眼神复杂地闪烁,最终矜持收下:“王老师……有心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犬子的事……我加您微信?”
这句话,默许了王鸿飞伸出的橄榄枝。
小陈则是惊喜,爱不释手地摆弄新手环:“哎哟!谢谢王老师!” 他对王鸿飞的好感度瞬间飙升。
王鸿飞心中冷笑,面上更加谦卑:“应该的。千万别客气。今天这日子……董先生刚走一年,陈董心里难受,我们更不该提旧事惹她烦心。”
周管家拿着烟的手明显一紧,脸色剧变,看王鸿飞的眼神复杂难辨,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看似温顺的年轻人温和面具下的棱角。
小陈也缩了缩脖子。
王鸿飞知道,这顿饭,值了。
他更确定,陈奥莉就是当年抛下他的母亲。
信息、反应、人情、甚至一条通往陈奥莉核心圈子的隐秘路径,都拿已撬开。
走出烤鸭店,夜风微凉,王鸿飞在路边商店的玻璃橱窗前停下。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冷硬的脸,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
那侧脸,酷肖年轻时的陈奥莉。
他摸了摸干瘪的钱包。
小陈将王鸿飞送到合租房楼下。
王鸿飞刚把行李箱推进狭小房间,手机震了动。屏幕上跳动的 “星星” 二字跳动,他紧绷的嘴角瞬间柔和。指尖划过屏幕,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听筒里传来女孩带着点鼻音的轻唤。
“鸿飞哥……”
林晚星正背靠着二楼客房的门板,手机紧紧贴在耳边。走廊里的脚步声刚消失,她就迫不及待地拨了这个号码,心里满是惦念。
“刚到住的地方。房间虽小但干净,有窗,能看到星星。”他声音微哑却安稳。
林晚星往窗边挪了两步,推开一条缝隙。晚风带着院子里茉莉花的甜香涌进来,让她想起以前在云港,他总在晚自习后送她回家,一路踩着月光走,他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能把她整个人都罩住。
“晚上的菜…… 合胃口吗?” 她小声问,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手机壳边缘,小声问,“陈阿姨今天…… 那样对你,我心里难受。”
“挺好。周叔特意让人蒸了桂花藕粉,糖撒得刚好,入口甜丝丝的,知道你准爱吃。”
王鸿飞的声音里带着点笑,绕开了那点不自在,净捡着能让她宽心的话说。
林晚星的鼻子忽然一酸,他总是这样,哪怕自己被冷落在旁边,也能从不起眼的小事里挑出甜来,变着法儿让你踏实。
“合租房习惯吗?缺什么我陪你买……”
“都好。室友们估计睡了,静得能听见墙根儿虫叫。日用品都带齐了,你别瞎操心。倒是你,在陈阿姨家别总缩着,” 他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带着点看穿人心的温和,“被人疼是好事,接住就行。别老琢磨‘该不该’,你本来就值得。”
“知道啦。” 林晚星吸吸鼻子,望着窗外的月光,忽然觉得眼睛有点热,“就是…… 有点不习惯。陈阿姨对我太好了,好到我有点慌。”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然后传来王鸿飞温和笃定的声音:“她是真心疼你。看你的眼神,就像看女儿。安心住着。”
林晚星靠着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膝盖抵着胸口。听着他的声音,不安感渐渐散了。有他在,再难都能过去。高三最累的时候,她刷题到崩溃,趴在桌上哭,是他递来一杯热牛奶,说 “别怕,有我呢”。
“鸿飞哥,” 她忽然鼓起勇气,声音像蚊子哼,“等我待两天,就去找你?宁州有家小龙虾超有名,蒜蓉味的,加双倍年糕,我请你!”
“好啊。” 他笑声漫过听筒,带着暖意,“不过得等你把陈阿姨家的松鼠鳜鱼吃够了。今天看你盯着那鱼,眼睫毛忽闪忽闪的,一看就馋了。”
“哪有!” 她脸颊发烫,把脸埋进膝盖,“我……我是在想,要是鸿飞哥也能一起吃就好了……”
话说出口才觉得羞赧,她赶紧捂住嘴,耳朵尖都红透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他带着笑意的、比晚风更温柔的声音:“我知道。”
这三个字,让林晚星心里像了温水,又暖又软。他懂,一直都懂。懂她没说出口的惦记,懂她藏在笨拙里的在意。
“很晚了,你早点睡。” 他哄道,“卧室的床应该很软,别熬夜。明早能吃到陈阿姨家的小笼包,听周叔说厨师发面时加了老面,咬开能看见汤汁裹着肉馅儿,你准爱吃。”
“知道啦。” 她乖乖应着,手指却舍不得按挂断,“鸿飞哥,你也早点睡,盖好被子,别着凉。”
“嗯。”
“那…… 晚安?”
“晚安,星星。”
电话挂断,林晚星抱着手机,嘴角偷偷上扬。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他声音的温度。她点开聊天框,输入:
[鸿飞哥,明天也要开心呀],加了个捧着星星的小猫表情包,心满意足地发送。
几秒钟后,手机又震动。王鸿飞的消息跳出来:
[嗯。星星,刚才抬头看月亮,忽然瞎琢磨 —— 以后要是有个带小院子的地方就好了。你不是喜欢圣诞树吗?到时候摆棵像样的,缠上彩灯,亮堂堂的多好看。地面有彩绘的地毯。你坐在地毯上看书,或者踩着灯光跳舞,应该挺舒服的。晚安。]
林晚星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被巨大的甜蜜淹没。她紧紧攥着手机,脸颊滚烫,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的未来里,有她!
不是模糊的设想,是带着圣诞树和跳舞的具体画面!
今天所有的不安和委屈,在这一刻都化成了糖霜,细细密密地洒满了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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