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初合,林晚星拎着半个冰镇西瓜,像只欢快的小雀儿,熟门熟路地摸到了宁医附院家属区。她步履轻快,浑然不知自己身后,梁玉妮正隐在拐角的阴影里,眼神复杂地盯着她消失在单元门内的背影。
她刚走到三楼,那扇门便从里面打开了。沈恪像是算准了时间,早已等在门口。他穿着那件着名的“朕已阅”t恤,妥帖的布料勾勒出锻炼得极好的上身线条,一种介于随性慵懒与蓄势待发之间的男性气息,低调而直接地冲击着视觉。
动心的瞬间,藏在每一个没有意识到的片刻里。
“哥!”林晚星眼睛一亮,晃了晃手里的西瓜。
屋里,饭菜的香气浓郁得几乎有了实体。系着围裙的蒋凡坤正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厨房出来,四菜一汤,有荤有素,色香味俱全,瞬间就把食堂的大锅饭秒成了渣渣。
林晚星的馋虫立刻被勾了出来,她吸了吸鼻子,由衷赞叹:“蒋老师!你这厨艺也太厉害了!住在我哥这儿,我举双手双脚赞成,这简直就是我的专属福利啊!”
然而,蒋凡坤的反应却有些平淡,只是扯了扯嘴角,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便转身去盛饭了。
林晚星眨了眨眼,有点莫名。
沈恪接过她手里的西瓜,目光在她和蒋凡坤之间轻轻一转,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丝不寻常的气氛。
餐桌上,林晚星扒了一口香喷喷的米饭,迫不及待地问沈恪:“哥,今天面试怎么样?顺利吗?”
没等沈恪开口,蒋凡坤便夹了一筷子菜,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地代答:“恪神出马,能有问题?”
沈恪看了蒋凡坤一眼,在桌下用脚尖轻轻碰了他一下,用眼神询问:“你怎么了?”
蒋凡坤接收到信号,猛地回过神来。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个什么劲?太有损他蒋爷们儿的光辉形象了!这点不爽,跟恪神的前程和这桌好菜比起来,算个屁!
真心这东西,捂住了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他迅速调整状态,脸上重新挂上那副阳光灿烂的笑容,主动给林晚星夹了块最大的红烧排骨:“那是!我们宁医附院求贤若渴,面试就是走个过场!来来来,晚星妹妹,尝尝你蒋哥的拿手菜!”
气氛刚热络起来,沈恪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状似随意地提起:“对了,凡坤,你们那五十万安家费,细则我看了。”
“怎么样,够意思吧?”蒋凡坤挑眉。
沈恪慢条斯理地说:“五十万是五十万没错。但我没想到是分期付款。五年,干满一年,还得满足一堆附加条件,才能拿到十万。这算下来,性价比可就没那么吸引人了。”
蒋凡坤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他摆出一副“这你就不懂了吧”的表情,话里有话地说:
“恪神,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才是吊着……咳,留住人才的高段位玩法!你得学着点。”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正在专心啃排骨的林晚星,意有所指地继续道:
“这道理啊,跟追小姑娘是一个意思。好东西,哪能一次就给全给满?无论是真心,还是钱财,都得细水长流,时不时给点甜头,让她既有想头,又离不开你。一次性梭哈,那是傻子干的事。”
林晚星听得似懂非懂,眨着清澈的大眼睛:“蒋老师,你是在教我哥怎么花钱,还是在教哥我怎么谈恋爱?”
沈恪直接被这话逗得轻笑出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蒋凡坤更是哈哈大笑,刚才那点不快彻底烟消云散,他又恢复了那个插科打诨的好哥们模样:“我这是在教你哥,怎么当好一个‘优质资产’,让别人舍不得放手!”
晚饭吃得七七八八,空气里还弥漫着饭菜的余香。沈恪用纸巾擦了擦手,抛出了个新问题,像在讨论明天天气一样自然:
“有个事,心内还是心外,有点拿不准。”
他简单解释了在德国“大心脏科”的经历,心内介入、心外开胸,在他手里是相辅相成的左右手。“回来倒好,非得二选一,跟逼人离婚再娶似的。”他语气里带着点难得的、技术性的烦恼。
蒋凡坤一听,立马来了精神,把筷子一放,开始滔滔不绝地“安利”心内科,从学科前景讲到团队协作,核心思想就一个——“恪神!来心内!咱们兄弟联手,那就是心脏界的神雕侠侣,双剑合璧,天下无敌!”
沈恪听着,不置可否,目光却转向了正小口啃着西瓜的林晚星:“晚晚,你觉得呢?”
林晚星被问得一愣,西瓜汁差点沾到下巴上。她眨巴着清澈又茫然的大眼睛,努力消化了一下这两个词,然后凭着字面意思和看武侠剧的经验,试探着说:
“内和外啊……听起来就像,一个在里头修修补补,一个在外头大刀阔斧?嗯……感觉应该里应外合,这样斩妖除魔才更厉害吧?”
这个充满童趣又意外的答案,让沈恪眼底掠过一丝真正的笑意。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抬手揉揉她的脑袋,像奖励一个说了聪明话的小孩。手指刚微微抬起,那股熟悉的、克制的力道又拉住了他——不行。他极其自然地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将那瞬间的冲动掩了过去。
“嗯,有道理。”他声音温和。
接着,他话锋一转,看向蒋凡坤,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调侃:“其实,昨天面试完,蒋副院长私下找过我。”
蒋凡坤心里“咯噔”一下:“我爸?他说啥了?”
“他建议我,选心外科。”沈恪语气平稳,“说这样,可以和凡坤你,强强联手,共同进步。”
这话一出,饭桌上安静了一瞬。
都是聪明人,话里的潜台词不言而喻——蒋副院长是怕沈恪这尊大佛去了心内科,光芒太盛,挡了自家儿子蒋凡坤的路。
蒋凡坤脸上那点兴奋瞬间淡去,有点尴尬,又有点说不出的憋闷。
就在这时,沈恪端起手边的水杯,朝蒋凡坤示意了一下,语气沉稳而笃定:
“有舍,才有得。我选心外科。”
他看着有些错愕的蒋凡坤,眼神清亮,带着一种无需言明的信任与担当:
“我去心外,才能和你真正形成合力,而不是在同一个科室内内卷。咱们一个守内,一个攻外,正好能把心脏中心做成宁州第一。”
蒋凡坤愣住了。这是让他感到温暖的选择,是为了重要的,学会放手。
他比谁都清楚,以沈恪在德国受的复合训练,心内科能让他更快地大放异彩。可沈恪为了他,为了不让他难做,主动选择了那条看似更“绕”的路。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蒋凡坤的心头,是感动,是愧疚,也是无法言说的震撼。他多希望能和沈恪在同一个战壕里拼杀啊!但此刻,他只觉得喉咙发紧,所有插科打诨的话都堵在了那里。
真正的兄弟,不是陪你吃喝玩乐,而是肯为你铺路搭桥。
他猛地拿起自己的杯子,跟沈恪的用力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好!”他只憋出一个字,声音有点哑,仰头就把水给干了,仿佛喝的是烈酒。
放下杯子,他迅速找回了状态,又是那个阳光灿烂的蒋凡坤:
“嘿!反正咱们心脏中心,心内心外早合并了,办公室都挨着!沈恪,你以后查房、上门诊,照样逃不出我的五指山!低头不见抬头见,想甩开我?没门!”
沈恪看着他重新活蹦乱跳的样子,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林晚星看着眼前这一幕,虽然不太明白其中所有的深意,却能感觉到那股坚实的、温暖的氛围。她咬着西瓜,甜甜地笑了。
窗外是宁州寻常的夜,窗内是决定了的未来,和弥足珍贵的情谊。
半小时后,林晚星摸着吃撑的小肚子,心满意足地准备回宿舍。沈恪和蒋凡坤两人一左一右,像哼哈二将似的把她送到楼下。
路上小心点,到宿舍发个消息。沈恪嘱咐道。
蒋凡坤插着兜,笑嘻嘻地接话:要是遇到什么不长眼的,报你蒋哥的名字!
三人在单元门口说笑的身影,在路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们谁都没注意到,不远处梧桐树的浓重阴影里,梁玉妮屏住呼吸,手机镜头精准地对准了这个方向。
咔嚓。
一声极轻微的快门声淹没在夜风里。
屏幕上定格的照片里,林晚星笑靥如花,两个气质出众的男人分立两侧,姿态亲昵。
梁玉妮盯着这张,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林晚星,我看你这回还怎么装清纯。偏见一旦形成,看什么都是证据。
林晚星对这场暗处的风波浑然不觉。她带着饱餐后的满足与暖意,独自溜达回学校,晚风拂面,心里还回味着红烧排骨的酱香和沈恪那句“有道理”的认可。
吃饱喝足的林晚星,趁着夜色,在操场溜达了两圈消食,才慢悠悠地晃回418宿舍。
郑少波正戴着耳机,对着一本厚得像砖头一样的书苦大仇深,见她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又沉入知识的海洋,与世隔绝。
另一边则是截然不同的气象。冯华雪月和梁玉妮正坐在梁玉妮下铺的书桌旁,桌面上摊着一块深紫色的绒布,上面摆着几张图案精美的塔罗牌。暖黄的台灯光笼罩着她们,气氛神秘又带着点少女的浪漫。
“晚星!你回来啦!”冯华雪月一看到她,立刻像只快乐的小鸟,暂时抛下了牌局,兴奋地扑过来抓住她的胳膊,“告诉你个天大的好消息!你和玉妮,被评为我们临床系的系花了!咱们418宿舍,可是出了‘绝代双娇’!”
林晚星被这突如其来的头衔砸得有点懵,干笑了两声:“啊?还有这种评选?”
“当然啦!”冯华雪月用力点头,又把她拉到牌阵前,“快来看,正在给玉妮算爱情运呢,超准的!”
梁玉妮抬起头,对林晚星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甜美笑容,只是那笑意并未真正抵达眼底。她指了指桌上已经翻开的两张牌。
冯华雪月充当起了解说员,指着第一张画着一位金发天使手捧圣杯的牌:“看,这是‘正位圣杯二’,超好的牌!代表着玉妮会遇到两情相悦、心灵相通的完美恋人,是那种一眼万年、情有独钟的邂逅哦!”
接着,她的手指移向第二张牌,那上面画着一个人背着十根沉重的权杖,艰难前行。“但是呢……”冯华雪月语气稍微凝重了些,“第二张是‘正位权杖十’,这意味着感情路上会遇到很多现实的压力和困难,需要背负很多责任,得披荆斩棘,付出极大的心血和努力才行。”
“现在就差最后一张结局牌了!”冯华雪月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的期待,“这张牌会揭示所有的努力最终会不会有回报!玉妮,快翻吧!”
梁玉妮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与期待,伸出精心修剪过的手指,缓缓掀开了最后那张决定性的牌。
牌面翻转——
图案上,一座高耸入云的塔被闪电击中,火焰燃烧,两个人从塔顶坠落。
冯华雪月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结巴了:“‘逆位……逆位高塔’?”
气氛瞬间有些凝滞。
林晚星虽然不懂塔罗,但看着这灾难般的画面,也感觉不太妙,下意识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冯华雪月咽了口口水,艰难地解释:“逆位高塔……意味着,嗯……意味着即使历经千辛万苦,看似得到了,但这份‘得到’可能并非你真正想要的。它可能象征着幻灭、突如其来的剧变,或者……费尽心力得到的人,心却不在你这里。是一种根基不稳,终将崩塌的结局。”
梁玉妮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捏着塔罗牌边缘的指尖用力到发白。但她迅速低下头,借由整理头发的动作掩饰了瞬间的失态,再抬头时,脸上又挂上了那副无懈可击的、带着点倔强的笑容:
“算着玩而已,何必当真。我相信事在人为。”
可她紧握的拳头,和那双看向林晚星时,深处一闪而过的、混杂着不甘与冰冷决绝的眼神,却暴露了她真实的内心——她不信命,她只信自己抢到手里的,才是自己的。而这个预言,反而激起了她更强烈的胜负欲。
林晚星被她那一眼看得心里莫名一寒。
冯华雪月赶紧打圆场:“对对对,算命都是参考!晚星,要不要我也帮你算一算?”
“不了不了,”林晚星连忙摆手,打着哈欠往洗漱间走,“我还是先洗洗睡吧,明天还得军训呢。”
冯华雪月眨巴着那双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拽着林晚星的衣袖轻轻摇晃:“就算一个嘛,晚星~就一个!爱情运!保证刺激!”
林晚星看着她那副“不答应就要哭出来”的表情,心里一软,防线彻底崩塌:“好吧好吧,随你,不过不准瞎解读啊。”
她无奈地坐下,学着梁玉妮的样子,从洗好的牌堆里随意抽出了三张,依次排开。
冯华雪月深吸一口气,带着仪式感,翻开了第一张牌。牌面上,一位英俊的王子手持权杖,从容地站在盛开的百合花丛中。
“是‘正位权杖骑士’!”冯华雪月声音雀跃,“哇!晚星,这代表你的爱情生活会非常精彩,你会遇到热情、勇敢、像骑士一样主动的追求者,而且……不止一个!是四处逢源,桃花朵朵开的节奏啊!”
梁玉妮在一旁听着,脸上甜美的笑容淡了几分,指甲无意识地抠了抠床单。
接着,第二张牌被翻开——上面画着繁花盛开的庭院,三位女子在交换手中的圣杯。
“是‘正位圣杯三’!”冯华雪月更兴奋了,“庆典与合作!这说明你的桃花不仅多,而且质量很高,会是那种让人羡慕的、像在参加一场永不落幕的爱情盛宴!哇,晚星,你这是要成为桃花树下的女王啊!”
梁玉妮的嘴角几乎绷成了一条直线,眼神里的不悦已经难以完全掩饰。凭什么林晚星的牌面就这么花团锦簇?
“快!快看最后一张结局牌!”冯华雪月迫不及待地催促,自己也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林晚星在两人灼灼的目光下,翻开了最后一张牌。
牌面翻转的瞬间,冯华雪月“啊”了一声,声音里的兴奋像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泄了气。
图案上,一座花园里,整齐地排列着十根杯子,但其中九个都是倾覆、破损的,只有一个杯子还孤零零地立着。
“这……这是‘逆位圣杯九’……”冯华雪月的声音变得有些迟疑和小心翼翼。
梁玉妮原本阴沉的脸色瞬间由阴转晴,她几乎是带着一丝迫不及待的“关切”,倾身向前,抢在冯华雪月之前,用她那甜美的嗓音,清晰地说道:
“哎呀,这张牌的意思是不是说,愿望无法达成,表面的热闹都是虚幻的?看着拥有很多选择,实际上……”她故意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林晚星,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讥诮,“实际上,都是镜花水月,竹篮打水一场空?追求者再多有什么用,原来……都是些不堪一击的‘烂桃花’呀。”
“烂桃花”三个字,像一根冰冷的针,但并未刺穿林晚星心中的甜蜜堡垒。
她脑海里闪过王鸿飞带着虎牙的笑容,只觉得梁玉妮这话无聊又可笑。她心里装着一个完整而炽热的人,哪里会在意这些虚无缥缈的预言?
她无所谓地耸耸肩,甚至还带着点沉浸在自身幸福中的宽容,站起身来:“烂桃花就烂桃花呗,反正我现在心里只装得下……好好学习。我去洗漱啦。”
看着她浑然不在意、甚至带着点“你们根本不懂我的快乐”的轻松背影,梁玉妮脸上那点胜利的笑容彻底僵住。她感觉自己奋力挥出的拳头,不仅打空了,对方还压根没把她当成对手,这种被无视的感觉,比之前的愤怒更让她憋闷。
冯华雪月看着林晚星的背影,又看看脸色铁青的梁玉妮,吐了吐舌头,赶紧把塔罗牌收了起来。
宿舍的灯依次熄灭,隐入黑暗。梁玉妮躺在床上,脑海里交替浮现着林晚星与许原吃冰糕的画面、她被两个优秀男人送下楼的照片,以及林晚星刚才那副“目中无人”的甜蜜姿态。
“心里只装得下学习?”她在黑暗中冷笑,“骗鬼呢!林晚星,咱们走着瞧。”
那时她们都还不知道,命运早已在那个寻常的夜晚,借着几张卡牌,悄然翻开了序章。许多年后,当一切尘埃落定,林晚星才会在某个瞬间蓦然醒悟,原来那场看似玩笑的占卜,早已为她们每个人的故事,写下了注脚。
喜欢她身边都是烂桃花请大家收藏:(m.aikandushu.com)她身边都是烂桃花爱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