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医大家属院沈恪家的客厅里,秋日的阳光暖融融地铺了半地,光柱中尘埃浮动。林晚星和沈恪并肩坐在餐桌前,两颗脑袋几乎要凑到一起,发丝偶尔会不经意地轻触。他们盯着沈恪的手机和电脑屏幕,低声交换着对舆论进展的看法。
沈恪清冽平稳的声线与林晚星偶尔拔高的、带着点小抱怨的语调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外人难以介入的和谐氛围。
“外人”蒋凡坤抱着手臂,靠在厨房门框上,觉得那幅画面莫名刺眼。
他心里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像被摇晃过的汽水,咕嘟咕嘟冒着酸涩的气泡。有些情绪像野草,不知何时生根,风一吹便疯狂蔓延。
他猛地转身,抄起拖把,蘸了水就开始在客厅里来来回回“耕耘”,力道大得像跟地板有仇。
每次拖到餐桌下,他就故意把椅子弄得刺啦乱想,非得把那颗凑在一起的脑袋拆开不可。
“劳驾,抬下脚”他声音硬邦邦的,眼睛却不看人。
沈恪和林晚星依言起身,让开。沈恪的目光甚至没离开屏幕,只是极其自然地伸手扶了一下林晚星的后腰,帮她稳住身形。这个保护性的小动作,像根细针,轻轻扎了蒋凡坤一下。
沈恪终于从屏幕上抬起眼,目光落在蒋凡坤和那几乎能照出人影的地板上,嘴角牵起一个淡淡的微笑:“凡坤,再拖下去,楼下,楼下邻居该投诉我们窥探他家吸顶灯的型号了。”
蒋凡坤把拖把一杵,心头火气,语气冲得很:“这么干等着太憋屈!咱妹妹的课耽误不起!”他走到餐桌边,对沈恪说,“起来,我给她讲讲最难的生物化学,换换脑子。”
沈恪从善如流地站起身,动作从容:“好建议。生物化学我学得也还行。这样,你先讲第一章,我备下课,接着讲第二章。”
林晚星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新的玩法:“这个安排好!”立刻雀跃得跑去拿书。
蒋凡坤心不在焉地开始讲,讲到“三羧酸循环中,琥珀酰辅酶A生成琥珀酸这一步,是底物水平磷酸化的唯一一次生成Atp(实际还有一次在糖酵解阶段,由磷酸烯醇式丙酮酸生成丙酮酸时)”时,犯了原则性错误,漏掉了关键前提。林晚星还在认真做笔记。
一旁“备课”的沈恪听不下去了,合上手中的书,叹了口气:“你还是起来吧。这是耽误我家子弟啊,晚晚要是按你讲的写考卷,教授怕是要怀疑人生了。”
蒋凡坤“呼”地站起来,胸膛起伏,那股火气里混杂着不被理解的委屈和一种更复杂的、想要吸引对方注意的冲动。他盯着沈恪,摆出了初中课间常玩的幼稚架势:“少废话!来,摔一跤,老规矩,谁赢了谁讲!”
沈恪静静看了他两秒,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尽收眼底,然后点了点头:“好。”
林晚星坐在沙发上,有点担心,小声提议:“要不要铺个垫子……”
沈恪递给她一个“放心,有我”的安抚眼神。
两人在客厅空地处摆开架势。
蒋凡坤技巧灵活,率先发力,一个虚晃扣向沈恪肩颈。沈恪反应极快,格挡、转身、贴近,动作流畅如跳舞,瞬间就化解了攻势,反将蒋凡坤的手臂制住。在身体紧密相贴的瞬间,蒋凡坤清晰地感受到沈恪胸膛传来的温热和稳定的心跳,与自己失控的心跳形成鲜明对比。沈恪身上干净的皂角气息混合着洗发水的味道扑面而来,那触碰的地方不是预想中的疼痛,反而窜起一阵阵麻麻的、酥酥的过电感,让他四肢都有些发软。
沈恪明显占了上风,却在对上蒋凡坤那双带着倔强和不甘的眼睛时,心软了。他轻轻卸了力道,脚下配合着做了一个极其逼真的绊缠,身体“失去平衡”,“砰”地一声,控制着角度,让自己摔在了地板上,甚至还闷哼了一声,演技无可挑剔。
林晚星看得分明,她和沈恪交换了一个眼神——她眼里是“我就知道,没摔疼吧?”,他眼里是“别戳穿,我没事。”
确认他没摔着后,她立刻用力鼓起掌来,声音甜甜的:“凡坤哥,好厉害!”
蒋凡坤站在原地,微微喘着气,看着倒在地上一脸“无奈”的沈恪,掌心还残留着对方医疗的触感和体温。之前那股熊熊燃烧的无名之火,竟然被一种更汹涌、酸涩又带着奇异甜味的情绪淹没了,心跳快得不像话。
客厅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阳光静静流淌。这一刻,竟有种暴风雨后般的奇异宁静与温馨。
就在这时,“咚咚咚”,敲门声急促响起,打破了这微妙的平衡。
蒋凡坤恍然回神,几乎是有些踉跄地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刚下课的许原,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
许原可能是跑着来的,冲上三楼时甚至有点踉跄。他举着手机冲进客厅,额发被汗水打湿,语气焦急得变了调:“不好了!舆论根本没压下去,范围反而更大了!明筑设计、森森木业,还有那个宁晟资本,三家都发了严正声明,要追究造谣者的法律责任!听说……听说警方也准备介入了!怎么办?!”
蒋凡坤一把将他拉进来,按在椅子上,语气带着刻意的轻松:“哟,傻小子消息挺灵通,踩着饭点来报信,又想蹭饭了?”
沈恪从容地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声音平稳:“不急,慢慢说。”
林晚星更是顺手拿起桌上一张超市促销广告纸,自然地给许原扇着风,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没事,放心。局面有点变化,但都在沈老师和蒋老师的计划里。”
许原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
林晚星见他缓过气,才笑着解释:“我们没在网上跟任何人对骂,也没发一条澄清。”她顿了顿,像分享一个有趣的小秘密,“沈老师只是用你提供的水军资源,非常克制地、间断性地给一些看起来比较理智、或者质疑谣言逻辑的评论点点赞。数量都严格控制,不能太多,要显得像真实的网友自发行为。”
“点赞?”许原更困惑了。
“嗯,”沈恪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像在讲述一个医学原理:“舆论像一头有嗅觉的怪物。你不需要喂它太多,只需要在它前进的路上,扔下一两颗它最感兴趣的、味道最浓郁的诱饵。它自己就会顺着味道,狂奔向你想要它去的地方。换句话讲,舆论有自己的生态和流向,我们只是在上游,轻轻拨动了一下水流的方向。”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沈恪,充满了崇拜:“太神奇了!我们只是稍微引到了一下,点赞就引来了更多的点赞,一个猜测就衍生出无数个‘知情人士’的爆料。大家的目光,很自然就从我的私事,转向了那些企业背后的‘豪门秘闻’。”
“至于宁晟资本那边,”林晚星耸耸肩,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们都没特意关注,各种带着视频照片的‘爆料’就自己冒出来了,把舆论引向了我们都没想到的方向。”她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调侃,“还有我高考成绩的各种猜测,算是副作用吧。不过,莫须有的事,我也不怕查。这……大概就是互联网的‘魔力’吧。”
许原听得目瞪口呆,仿佛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层面的“运筹帷幄”。
这时,沈恪才沉稳地开口,他的声音不高,却瞬间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过来:“舆论已经按照我们的预期,形成了新的风暴眼。接下来,焦点会转移。如果警方介入,网警的调查链条会很快追溯到你这个最初的‘发布者’。”
他的目光冷静而透彻,看着许原:“你需要做的,不是否认发过照片,而是向警方清晰地证明一件事——你发到兄弟群里的那些照片,是经由梁玉妮的手,从你的手机操作并发送的。这才是定性的关键。这不仅是事实,更是区分‘过失’与‘恶意’,决定事件性质的关键。”
许原愣了一下,随即陷入沉思,手指无意识收紧。几秒后,他抬起头,眼神一亮:“那天……是在那家新开的奶茶店!梁玉妮就是在那个时候拿到我手机的!店里应该有监控!”
沈恪赞许地微微颔首,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精准的预判和布局者的周密:“找到监控是关键物证。同时,回想一下她当时是否有任何异常的、能佐证她动机的言行。认证、物证、行为逻辑,三者构成的证据链越完整,真相就越无可辩驳。”
他布的局,从来不只是为了引导舆论,更是为了逼出幕后之人,并在规则的框架内,为这场闹剧准备好一个证据确凿、无可抵赖的终局。
还不等汗干透,许原就跑了出去,去奶茶店调取监控。
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就的蒋凡坤,目光无意间扫过林晚星搁在餐桌一角、被调成了静音的手机。屏幕在木质桌面上,微弱地、执拗地,亮起,又熄灭;熄灭,再亮起。像一颗在寂静中疯狂搏动的心脏。
他眯眼细看,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五十几个未接来电,来自不同的号码,但自新弹出的一个名字,让蒋凡坤瞳孔收缩了一下——
王鸿飞。
那个在林晚星口中“以后要结婚”的男朋友。这个此刻本来最该出现,却可能一无所知的男人。
“晚星,电话。”他顿了顿,准确地报出来电者的名字,“是王鸿飞。”
然后他将手机递过去。他的视线,却越过林晚星,牢牢地锁在沈恪脸上。
沈恪,在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绷紧了一下,随即又强迫自己松开。他表情依旧平静,但眸色却沉郁了几分,像深潭投下石子,涟漪尽数敛于平静的水面之下。
林晚星挂了电话,脸上像是被点亮了一般,声音里都带着雀跃的甜味:“鸿飞哥到了!我到楼下梧桐树那儿等他!” 话音未落,人已经像一只轻盈的蝴蝶,翩然闪出了门,只留下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沈恪和蒋凡坤不约而同地挪到窗边。三楼的高度,恰好能将楼前那棵老梧桐树,以及树下那个翘首以盼的身影,看得一清二楚。
不一会儿,一个清瘦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穿着熨帖的浅色衬衫,像是江南水墨画里走出的书生,带着一身与北方秋日迥异的温润气息。他目光越过庭院,精准地落在梧桐树下那个跳跃的身影上,原本略显疏淡的眉眼,瞬间被注入了柔和的暖意。
然而,在快步走向林晚星之前,王鸿飞的脚步略微一顿。他抬起头,目光飞快扫过面前这栋灰扑扑的家属楼。窗户很多,有些拉着窗帘,有些开着窗户,有些反射着阳光。他知道那个叫沈恪的男人就在某一扇窗后面,像观察显微镜下的切片一样观察着他,这种被居高临下审视的感觉,像细小的芒刺扎在背上。他看不清具体是哪一扇窗,但这种无形的、来自高处的压力,让他心底那点因出身而根深蒂固的自卑,混合着强烈的嫉妒,不受控制地翻涌出来。他下意识地挺直了本就笔直的脊背,仿佛这样就能抵御来来自未知方向的目光。
“鸿飞哥!” 林晚星欢叫一声,像只归巢的小鸟,飞快地扑了过去,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王鸿飞迅速收敛眼底的复杂情绪,低头看着她时,脸上已是毫无保留的温柔笑意,抬手轻轻拂开她额前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两人靠得极近,林晚星仰着脸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眼睛里盛满了星光。王鸿飞则微微侧头,专注地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他表现得无比耐心和体贴,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阴霾从未存在过。
楼上,蒋凡坤摸了摸鼻子,下意识地瞟向沈恪。
沈恪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平静地落在楼下那对璧人身上,只有搭在窗台边缘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他清晰地捕捉到了王鸿飞那个抬头审视的动作,以及其后可以挺直脊背的细微反应。一个在明处努力扮演完美情人,一个在暗处冷静洞察所有伪装。
没过多久,林晚星独自跑了回来,脸颊还带着兴奋的红晕:“哥,蒋老师!鸿飞哥带我去吃饭,我出去一下哈!”
蒋凡坤立刻抢着开口,语气热络:“别啊!我做的炸酱面可是一绝,让你那个……鸿飞哥一起上来尝尝呗?” 他说着,又瞄了沈恪一眼。
沈恪这才将目光从窗外收回,看向林晚星,语气是一贯的温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审慎:“舆论的风波还没完全过去,你现在出门,会不会被认出或针对?”
“放心吧!”林晚星晃了晃手机,语气轻松,“鸿飞哥都替我想好啦,他准备了口罩和墨镜,万无一失!”
她说着,上前一步,轻轻勾住沈恪的袖口,小幅度地晃了晃,带着一种只有对亲近的人才会流露出的、混合着信赖与一点点耍赖的撒娇,“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哥,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
“嗯。”沈恪在她身后开口,声音依旧平稳,“晚上回来吗?”
林晚星脚步一顿,疑惑地回头:“?”
沈恪神色自若,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目光却沉静地落在她脸上:“凡坤说,你在cbd宁州新天地的那套公寓,视野很好。等你回来,我去参观一下。”
林晚星愣了一下,随即比了个“oK”的手势,笑容灿烂:“没问题呀!”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像来时一样,蹦跳着下楼去了。很快,窗外的两人便挽着手,身影消失在巷口。
蒋凡坤看着空荡荡的楼下,撇了撇嘴:“真是没良心的小家伙啊,见了情郎就把哥哥们抛到脑后了。”
沈恪已经转身走向厨房,语气平淡无波:“炸酱面,我来切黄瓜丝。等许原回来,差不多就可以下锅了。”
他像一个安静的港湾,永远为她亮着灯塔,却只能目送她的船,驶向别人在的远方。
蒋凡坤跟在他身后,忍不住戳破:“心里不痛快就直说嘛,跟我还装?”
沈恪从冰箱里拿出黄瓜,打开水龙头,水流声哗哗作响。他头也没抬,声音清晰地穿过水声:“刚才你心里不痛快,不也没直说?”
蒋凡坤心里咯噔一下,强装镇定:“看出来了?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咱们多少年哥们了。”沈恪关上水,拿起刀,手起刀落,黄瓜被切成均匀的细丝,动作熟练得像在进行一场精密手术,“我还不了解你?” 他顿了一下,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无法完全确定的探究,“但你的情绪从哪里来呢?不会……也喜欢上晚晚了吧?”
“喜欢她?!”蒋凡坤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从地上弹起来,“我可不敢!你要知道了,还不得把我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沈恪看了他一眼,没再深究,换了个话题:“摔跤,能缓解情绪吗?”
蒋凡坤正愁没处发泄,立刻后退一步,摆出个不伦不类的黄飞鸿起手式:“再来啊!谁怕谁!”
这一次,沈恪的动作快得惊人。蒋凡坤只觉得眼前一花,手腕被一股巧劲钳住,身体瞬间失衡,天旋地转间,后背已经触地。但预料中的疼痛并未传来,沈恪的手在他背后稳稳地托了一下,是典型的外科医生的手法——精准、稳定,且带着一种职业性的控制,确保不会造成真正的伤害。
“我艹……”蒋凡坤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刚要骂人,忽然觉得这地板也没那么凉,再看沈恪,他眉头舒展开来,好像心里的不痛快也散了些。
这时,许原推门进来,恰好看到蒋凡坤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沈恪正慢条斯理地收回手。他眨了眨眼,举起手里的U盘,语气带着点完成任务的小兴奋:
“沈老师、蒋老师,奶茶店的监控录像,我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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