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恪面对陈薇那洞悉一切的目光,神色未变,只是略显无奈地弯了弯唇角,从善如流地接住了这个被戳破的“谎言”,语气诚恳得像在陈述病历:
“陈女士明察。车,的确是蒋医生的。他知道我来相亲,怕我势单力薄,特意借我开过来……撑撑门面。”他巧妙地将“借车”动机从“熟悉”扭转为“仗义”,听起来合情合理。
陈薇闻言,红唇微勾,露出一抹“果然如此”的笑容,随即优雅起身。
“沈先生,”她声音不高,却不容置疑,“我刚才在窗外,分明看见我家老蒋的身影了。怎么一进门,人就不见了呢?”她目光扫向餐厅深处,语气笃定,“估计是躲进哪个洞里了……不会是卫生间吧?”
沈恪眉头微蹙,预感到她要做什么:“陈女士,你该不会……”
他话未说完,陈薇已像一阵精准锁定目标的旋风,径直朝洗手间方向走去,身影利落地拐进那道区分性别区域的门帘,消失不见。
“我去看看!” 董屿白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刻弹起来跟了过去,动作快得林晚星都没来得及拉住。
不过一两分钟,董屿白就回来了。他脸上的表情复杂得难以形容,混杂着震惊、敬佩和一丝“活久见”的恍惚。他快步走回卡座,对着紧张望过来的林晚星和面色平静但眼神带着询问的沈恪,无声地做了个夸张的“探头往里看”的动作,然后用气音、一字一顿地、无比清晰地汇报:
“她、真、的、进、去、了!男、的、那、边!”
他还配合地做了个“肃静,回避”的手势,仿佛里面在进行什么军事管制。
没过多久,陈薇出来了。她步履依旧从容,神色如常,仿佛刚才只是去补了个妆,而非进行了一场惊世骇俗的“搜查”。她走回沈恪对面的位置,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端起桌上那杯热美式,仰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带着点酣畅淋漓的意味,仿佛喝的不是水,而是壮行酒。
“啪。” 空杯被轻轻放回桌面。她随即从钱夹里抽出两张百元钞票,利落地压在咖啡杯碟下面。
“见到沈先生这么优秀的男士,我很高兴。”她看着沈恪,语气真诚了几分,“至少证明,这相亲市场还不算彻底让人绝望。”
她话锋一转,笑容里带上了一丝狩猎般的锐利:
“麻烦沈先生给老蒋带个话。如果他再这么东躲西藏,”她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带着无形的压力,“那我和他之间‘绝不干扰他工作’的君子协定,我可就要单方面毁约了。”
她直起身,拿出手机晃了晃,屏幕上是清晰的预约成功界面:
“我已经挂了他下周三下午的专家门诊。心脏科,蒋凡坤医生。”她红唇扬起完美的弧度,“告诉他,我,不见不散。”
说完,这位刚刚“搜查”了男卫生间、发出“门诊通牒”的女勇士,没再看沈恪的反应,也没回到原来的座位。她目光一转,落在了邻座正努力缩小存在感、恨不得隐形的林晚星身上,然后迈步,优雅而自然地,坐在了林晚星旁边的空位上。
林晚星:“!!!”
周围空气停止了流动。
林晚星感觉自己后背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她自问平时绝不是怂包,但在此刻,面对这位气场全开、且对自己有“职业创伤”的顾问姐姐,她只能硬着头皮,扯出一个尽可能无辜又灿烂的笑容,打招呼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音:
“陈、陈顾问,好巧啊,哈哈哈,好久不见……”
陈薇双臂环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微微眯起:“林晚星,”她语气平稳,却字字千斤,“作为我职业生涯目前为止,最大的‘滑铁卢’——因为你的临时……嗯,‘恋爱脑’发作,我今年的年终奖都跟着一起泡汤了。”
她身体微微前倾,带来无形的压迫感:“难道,你不觉得欠我一个正式的道歉吗?”
林晚星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想把桌上蒋凡坤那部“烫手山芋”往自己身后藏了藏。这个小动作没能逃过陈薇的眼睛。
电光火石间,林晚星灵机一动,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猛地站起身,在陈薇略显错愕的目光中,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对不起,陈顾问!”女孩的声音带着真诚的歉意,闷闷地传来,“你是我见过最专业、最负责的留学顾问!现在想想,你当初对我,真是……太温柔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刚才还气场两米八、能直闯男卫的陈薇,身体瞬间僵住,脸上闪过一丝真实的茫然,仿佛精密运行的仪器突然被塞入了一朵柔软的云,运算系统短暂宕机。她甚至下意识抬手,轻轻拍了拍林晚星的背。
拥抱一触即分。陈薇迅速整理好表情,但眼底那丝没完全回过神来的懵懂,还是泄露了她片刻的失态。她轻咳一声,像是要找回场子,目光转向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的董屿白,迅速从手包里抽出一张名片,塞进他手里,语气恢复了职业性的利落:
“少年,一看就骨骼清奇,前途无量。如果对留学感兴趣,长期深造或短期交流,都可以找我。”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当然,短期游学,也是我们的优质服务范围。”
说完,她不再停留,仿佛刚才那个短暂的拥抱和对话只是一个小插曲,转身,踩着那双能踏平一切障碍的高跟鞋,优雅而从容地走出了“琥珀时光”。
直到那抹浅蓝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林晚星才像是被抽走力气般瘫回座位,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我的妈呀……这就是传说中来去如风、能搅动风云的女子吧?跟她一比,我感觉自己还是太柔弱了。”
董屿白捏着那张仿佛还带着杀气的名片,心有余悸地猛点头:“怼怼,你说得对,是像‘风’一样的女子——是能把人刮跑、寸草不生的那种‘龙卷风’!”他看向林晚星,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诚恳,“经过对比,我确定,你简直是温柔本身!”
一直安静旁观的沈恪,此时目光掠过窗外,忽然淡淡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陈女士出门后,径直朝小白你那辆蓝色的越野车走过去了。”
他收回视线,看向董屿白,平静地抛出一个炸弹:
“你们说……蒋凡坤,会不会根本就躲在小白的车里?”
沈恪、林晚星和董屿白三人,不约而同地化身为隔着落地窗的“现场观众”,目光紧跟着陈薇的身影,看她一步步走向那辆扎眼的蓝色越野车。
董屿白有点坐不住了,脸上写满担心:“蒋医生不会有什么事吧?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或者报个警?” 他总觉得下一秒他的爱车就要被拆了。
林晚星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下意识地又往沈恪那边缩了缩:“我不敢!陈顾问现在的气场,能徒手拆高达!”
沈恪姿态依旧从容,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窗外,语气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
“缘分这道门,旁人可以帮忙敲响,但最终,总要他自己伸手去开。”他放下杯子,看向两个紧张兮兮的“小朋友”,“咱们吃咱们的。蒋凡坤这一关,早晚都得他自己闯。”
窗外,陈薇已走到车旁。她没有粗暴地拉车门,而是屈起手指,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声音隔着玻璃隐约传来,坚持且笃定:
“蒋凡坤,别躲了,我知道你在里面。”她微微俯身,对着车窗,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你现在不出来,咱们就周三,你的专家门诊,不见不散。”
车内静默了几秒。
然后,只见后座上一个原本猫腰趴着、试图与座椅融为一体的身影,认命般地、慢吞吞地坐直了。蒋凡坤对着车内后视镜,胡乱地捋了捋自己被抓得有些凌乱的头发,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切换成一个近乎谄媚的、堆满笑容的表情,这才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他脚一沾地,目光就“哀怨”地透过餐厅落地窗,精准锁定了正在看热闹的董屿白,隔着玻璃窗用口型无声地控诉:
[小白!你出卖我!]
董屿白在里头疯狂摆手,用口型+手势拼命解释:[我不是!我没有!]
窗外的陈薇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轻笑一声,语气带着“事实胜于雄辩”的从容:
“的确是他‘出卖’了你。”她慢条斯理地分析,像个老练的侦探在陈述推理过程,“那个小白的大男孩,手里攥着你的车钥匙,身上穿着几万块的限量款名牌棒球服。放眼整个餐厅外面,就这辆骚包的蓝色大越野,跟他的气质最搭了。找到车,不就找到你了?”
蒋凡坤:“……”竟无言以对,赶忙转换话题:
“哎哟!我当是谁呢!小姑奶奶,真巧啊!出来相亲啊?” 他语气夸张,试图掌握主动权,“你眼光是真好!我们单位新来的沈医生,看见没?海龟博士。那叫一个‘仙品’!绝对的绩优股!不过这个顶级萝卜暂时还没坑,哥已经帮你把过关了,可以先帮你占下……”
陈薇看着他表演,不仅不恼,反而笑了。她向前一步,无限靠近蒋凡坤,仰头看着他蒋凡坤似乎下意识地缩了缩,那眼神不像看意中人,更像狩猎者欣赏着在自己爪下徒劳挣扎的猎物,带着纵容和势在必得:
“其他‘仙品’在我这儿都是渣渣。”她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慵懒的磁性,“本姑奶奶眼神不济,偏就看上你这个……回收站都懒得要的废品了。你说,这可咋办呢?”
蒋凡坤被她这话噎得差点背过气,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挣扎道:“小薇啊,你……你把我这片烂菜叶子拨拉开,你将看到一整个……姹紫嫣红的大花园!”
“还有别的比喻吗?” 陈薇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一次性说完,我看看你的语文是不是体育老师教的。”
蒋凡坤绞尽脑汁:“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能把彼此限定死了,对吧?世界那么大,万一……万一你哪天就遇到更好的了呢?”
“我早就说过了,”陈薇收敛了笑意,眼神认真了些,“如果你看到更好的,确定是她了,姑奶奶我立刻放手,你结婚的时候,我给你包一万块钱大红包,真心祝福。” 她话锋一转,带着审视,“可是,蒋凡坤,我已经给了你四年的时间了。你这相亲,相了不下一百场了吧?你口中的那个‘更好的人’呢?在哪儿?”
蒋凡坤被逼到墙角,眼一闭,心一横,祭出了终极大招:“我……我后来发现,我可能……喜欢男的!对!我是同性恋!不能耽误你这么好的姑娘。”
陈薇闻言,非但没有震惊,反而像是看着自家不懂事的小孩在一个劲儿折腾胡闹,脸上露出了无限包容,甚至带着点怜悯的表情,她轻轻“啧”了一声:
“蒋凡坤,你编借口的能力,真是跟你拒绝人的勇气成反比。”她抬手,替他理了理根本没乱的衣领,语气温柔得像在哄孩子,“行,就这点想象力了是吧?没事,姑奶奶再给你两年时间玩玩。”
她收回手,语气瞬间转为不容置疑:
“半个月后,我爸过生日,家宴。他想见见未来的女婿。”
蒋凡坤立刻苦着脸:“去不了!真的!我那天值班!排班表都定了!”
陈薇微微一笑,那笑容美丽又危险:“我相信,亲爱的‘觉觉’”——她故意叫了他小时候的乳名——“一定会有办法调班的,对吧?”她最后拍了拍他的胸口,下达最终指令:
“现在,立刻,把我从你的手机黑名单里拉出来。”她凑近他耳边,用气音留下最后的“温柔”警告,“否则,我有的是办法知道你现在住哪儿。你知道我做得到。”
说完,陈薇不再看他瞬间石化的表情,利落转身,像打赢了一场胜仗的女王,踩着自信的步伐,汇入了霓虹闪烁的夜色之中,留下蒋凡坤一个人站在原地,对着天空无声地咆哮,仿佛一只被命运扼住了后脖颈的猫。
回新天地的路上,沈恪开车,蒋凡坤罕见地沉默,瘫在副驾驶座上,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像一只被雨淋透了、暂时失去所有精气神的大型犬。
车厢内空气有些凝滞。沈恪伸手,熟练地打开了车载音响,舒缓的古典钢琴曲如水般流淌出来,悄然填补了空间的寂静,也像是在为身边人减压。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沈恪侧头看了蒋凡坤一眼,为了打破这过于沉闷的气氛,他用一种带着了然和调侃的温和语气开口:
“我现在算是彻底理解,你为什么非要挤过来跟我住了。”他唇角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之前那些‘离医院近’、‘听急诊方便’的借口,听起来确实……不怎么靠谱。”
他顿了顿,像是随口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声音里带着轻松的笑意:
“那会儿我还琢磨过,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蒋凡坤原本放空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心底某个被小心翼翼掩藏的角落,仿佛被这句无心的玩笑轻轻擦过,泛起一丝隐秘而尖锐的酸麻。他几乎是立刻用一种夸张的、提高了八度的声音来掩盖那一瞬间的失态:
“我靠!恪神!不愧是亲兄弟!理解万岁啊!”他猛地坐直身体,挥舞着手臂,试图将刚才那怪异的感觉驱散,“你看见了吧?就陈薇那样的,哪一点像个女人?你都比她像女人,比她温柔一百倍!”
沈恪被他这过于激动的反应和诡异的对比逗笑,无奈地摇头,语气依旧温和:“你也……挺会夸人的。”
蒋凡坤像是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重新瘫回去,哀嚎道:“恪神,我的好恪神,你脑子好,快帮我想想办法,怎么才能让那个女魔头彻底放弃我?给我指条明路吧!”
沈恪目视前方,专注地打着方向盘,语气平稳地分析:“我以前一直以为,单身是你的无奈,没想到,竟然是你的梦想。”他顿了顿,带着戏谑,“你那个VIp版本的‘每日一招单身保命小技巧’,理论功底那么扎实,不如再拿出来好好复习一下?”
他看着蒋凡坤生无可恋的侧脸,又温和地补了一句,像是安慰,又像是鼓励:
“不过话说回来,你要是真和陈薇成了,我也包个大红包送你,绝不食言。”
蒋凡坤闻言,像是认命般,长长地、戏剧性地叹了口气,慢吞吞地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戳戳点点,将那个名为【女魔头陈】的联系方式从黑名单里拖了出来。
“哎……你就咒我吧。”他把手机扔回口袋,整个人重新萎靡下去,望着窗外,喃喃道,“生无可恋……”
车子平稳地驶入地下车库,停稳。引擎熄灭,车厢内瞬间被一种柔和的静谧笼罩,只剩下极轻的音乐尾韵在空气中流淌。
蒋凡坤没有立刻下车。他靠在椅背上,微微偏过头,视线无声地落在沈恪的侧脸上。车内昏暗的光线柔化了沈恪平日里略显清冷的轮廓,勾勒出一种让人心安的沉稳与温柔。
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辨认的、细微的贪恋,在这一刻的静谧中悄然弥漫开来。他贪恋这车厢内短暂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空间,贪恋身边这人无意中散发出的、让他感到无比安定的气息。这感觉与他面对陈薇时的兵荒马乱截然不同,像暴风雨中意外寻觅到的宁静港湾。他不懂这复杂的心绪究竟为何,只是本能地,想让这一刻停留得再久一点。
沈恪解开安全带,见他不动,轻声提醒:“到了,还不下车?还没缓过来?”
蒋凡坤猛地回神,像是被惊扰了什么,迅速移开目光,掩饰性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语气重新恢复了往常的跳脱:
“缓什么缓!走!上楼!我得好好盘算盘算,怎么应对下周那‘夺命门诊’!”他推开车门,动作幅度很大,仿佛要将刚才那片刻的异常情绪彻底甩在身后。
沈恪看着他咋咋呼呼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也下了车。
两人并肩走向电梯,一个依旧沉稳如静水深流,一个重新变回那个看似没心没肺的蒋医生。只是,那深藏于一人心底、连自己都未曾勘破的波澜,却在这宁州的夜色里,无声地漾开了一圈涟漪。
喜欢她身边都是烂桃花请大家收藏:(m.aikandushu.com)她身边都是烂桃花爱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