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枢阁的援兵踏碎冰窟外的残雪而来时,陈观棋正蹲在封印前,用指尖描摹着冰墙上“天枢支罗烟”那行字。冰屑粘在指尖,被体温融成细小的水珠,顺着笔画的凹槽滑落,像在为那行字添上泪痕。
“陈先生。”阁主的声音带着雪粒的清寒,他身后的玄甲卫列成整齐的方阵,甲胄在残阳下泛着冷光,“灵衡会的眼线传来消息,黑风谷的祭坛已搭至第七层,转魂镜的残片凑齐了三块——他们恐怕要在正月十五动手。”
陈观棋起身时,桃木牌在怀里硌了一下,牌上的纹路像是活了过来,顺着衣襟爬上手腕,在皮肤表面烙下道浅红的印记。他望着西域的方向,那里的云层拧成墨色的旋涡,星象被搅得支离破碎,连最亮的天狼星都隐没不见。
“族人已经通过秘道往中原撤了。”他指尖在桃木牌上敲了敲,那道红痕突然发烫,“陆九思带着孩子们走在最前面,用龙元玉佩开的路。”话音刚落,远处传来少年清亮的呼喊,陆九思正举着玉佩站在雪坡上挥手,玉佩的金光在风雪里撕开条通路,裹着老弱妇孺往东方移动。
阁主递过一张羊皮卷:“这是黑风谷的地形图,灵衡会在谷口设了‘噬骨阵’,进去的人骨头会被阵法蚀成粉末。”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陈观棋手腕的红痕上,“天枢支的‘血引纹’?看来罗烟姑娘没少在你身上下功夫。”
陈观棋低头看着那道红痕,突然想起罗烟临终前塞给他的锦囊——当时她的血染红了半张脸,却硬是笑着把锦囊按进他手心:“这纹能破阵,就是疼了点……下次见面,记得请我喝洛阳的杏仁茶。”如今想来,哪有什么下次,不过是让他安心的托词。
“走了。”他将羊皮卷揣进怀里,桃木剑在鞘中轻鸣,剑穗上的红绳不知何时缠上了根黑色的发丝——是罗烟的,那天在冰窟混战中,他攥着她的头发拽她躲开暗箭,事后竟忘了取下。
归程的雪路比来时更险。玄甲卫在前方开路,铁蹄踏碎冰层的声响惊起成群的雪雀,陆九思举着龙元玉佩跑在队伍侧面,玉佩的金光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光轨,像条温暖的尾巴。陈观棋落在最后,指尖反复摩挲着桃木牌,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响动。
回头时,看见个裹着藏青色斗篷的少女从冰窟里钻出来,斗篷下露出截暗红色的裙角,和罗烟生前常穿的那件一模一样。她手里捧着个乌木盒子,见陈观棋看来,突然屈膝行礼,声音细得像雪落:“罗烟大人临终前让我把这个交给您,她说‘转魂镜的缺口,要用这个补’。”
盒子打开的瞬间,寒气扑面而来——里面躺着半枚断裂的铜镜,镜面蒙着层白雾,却能清晰照出陈观棋的脸,只是镜中人的眉心,多了颗朱砂痣,像极了罗烟。
“她还说……”少女的声音带了哭腔,“若是您怕疼,就别用这镜碎片破阵,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带着族人过日子,也算她没白护您一场。”
陈观棋捏着那半枚铜镜,指腹蹭过冰凉的镜面,突然笑出声来。这姑娘到死都在替他盘算,却忘了自己才是最该躲起来的那个。他将铜镜塞进怀里,与桃木牌贴在一起,只觉胸口一阵滚烫,手腕的血引纹突然亮得灼眼。
“告诉她,”他对着少女身后的冰窟扬了扬下巴,“杏仁茶我记着,等拆了灵衡会的祭坛,就去洛阳买两壶,一壶泼在黑风谷的坟头上,一壶……我替她喝。”
少女愣了愣,突然噗嗤笑了,抹着眼泪转身钻进冰窟:“大人听见了!她说您还是这么嘴硬!”话音消失在冰层深处,冰墙上的那行字突然泛起红光,像被点燃的灯芯。
队伍行至玉门关时,陆九思突然指着前方的岔路跳下马:“陈哥你看,左边是去洛阳的官道,右边绕去黑风谷能近三天路程。”少年的睫毛上结着霜,龙元玉佩的金光在他掌心明明灭灭,“玄甲卫的兄弟说,噬骨阵的阵眼在谷心的老槐树下,血引纹真能破阵吗?”
陈观棋勒住缰绳,桃木剑突然出鞘,剑尖指向右侧的岔路——那里的风卷着沙石,隐约能听见鬼哭般的啸声。他手腕翻转,剑穗上的黑发缠上指尖,与血引纹的红光交织成线:“罗烟从不骗人。”
阁主策马追上来,手里举着块发烫的龟甲:“卜了一卦,坎上离下,是‘革’卦,主剧变。”他将龟甲递给陈观棋,“黑风谷的祭坛下埋着七十二具童男童女的尸骨,转魂镜一旦启动,那些冤魂会被炼成凶煞,中原各地都要遭殃。”
陈观棋接过龟甲,指尖刚触到裂纹,就听见里面传来细碎的哭喊,像无数孩子的声音在捶打甲片。他猛地握紧,龟甲“咔嚓”裂开,露出里面嵌着的半张黄纸,上面是罗烟的字迹,歪歪扭扭写着:“别信龟甲,灵衡会的人动了手脚。去黑风谷,我在老槐树下埋了‘斩魂钉’。”
陆九思凑过来看了眼,突然指着黄纸边缘的小画笑出声——那是个简笔画的小人,正举着桃木剑往槐树洞里塞钉子,旁边歪歪扭扭写着“陈观棋到此一游”。
“她都安排好了啊……”少年擦了擦眼角的霜,突然翻身跳上马,“走右边!我倒要看看,噬骨阵厉害,还是罗烟姐的斩魂钉厉害!”
陈观棋望着少年策马奔入风沙的背影,将黄纸折成小块塞进怀里。桃木剑归鞘时,剑穗的黑发与血引纹彻底缠在一起,红光顺着纹路爬向心口,带着熟悉的灼痛感——那是罗烟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别怕疼,等破了阵,我借你靠会儿。”
风沙漫过玉门关的城楼,将归程的脚印埋得严严实实。陈观棋扬鞭指向黑风谷的方向,玄甲卫的方阵如铁流般涌入右侧的岔路,甲胄相撞的脆响里,混着他低低的自语:“这次换我护你想护的人,等我。”
风掠过耳畔,仿佛有女声轻笑作答,带着杏仁茶的甜香,消散在漫天黄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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