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咽下嘴里的面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习以为常的淡然：“我家我最小，上头三个哥哥。大哥二哥家的孩子，加起来有四五个呢。我娘那时候身体不太好，嫂子们又要下地干活，侄子侄女小时候，基本都是我帮着带的。喂饭、换尿布、哄睡觉，都干惯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杨柳却能想象出，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农村家庭里，作为小姑的荷花，从小承担了多少本不属于她那个年纪的责任。
正是这样的经历，磨砺出了她此刻的沉稳、细心和坚韧。联想到荷花自己刚刚经历退亲的打击，却能如此平静地照顾别人的孩子，杨柳心里对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又多了几分敬佩和心疼。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呢。”杨柳点点头，没有再多问，怕勾起荷花的伤心事。
吃完饭，荷花又抢着把碗筷洗了。刚收拾妥当，院门外就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秦晏秋回来了。
他推开院门，看到屋里的杨柳和荷花，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荷花，也在啊。”
“秦大哥，回来了。”荷花连忙打招呼。
杨柳迎上去，简单快速地低声把今晚捡到孩子以及孩子的来历说了一遍。秦晏秋听完，眉头微蹙，显然也对孙指导员把孩子独自锁在家里的做法感到不妥，但更多的是对战友处境的无奈和理解。
“老孙也是没办法，营里最近事多，他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难啊。”秦晏秋叹了口气，“孩子在哪？我这就给老孙送回去，今晚他有事派出去了，荷花给我送信的时候老孙不在，我这回家的时候他还么回来呢，也就不知道孩子在咱们家呢，估计等他回来看不到孩子，肯定得急坏了。”
“在里屋睡着呢。”杨柳指了指里面。
荷花见秦晏秋回来了，便起身告辞：“姐，秦营长，既然你们回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今天真是多亏你了，荷花。”杨柳真诚地道谢，把她送到门口。
“姐你太客气了，一点小事。”荷花摆摆手，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送走荷花，杨柳和秦晏秋走进里屋，看着床上睡得正香的甜甜。柔和的灯光下，孩子的小脸显得格外安宁。
秦晏秋看着床上睡得小脸红扑扑的甜甜，那毫无防备的睡颜让他的心也软了下来，“走吧，我跟你一起送孩子回去。”
杨柳小心地用薄毯子把甜甜裹好，秦晏秋伸出手，动作略显笨拙却又异常轻柔地将孩子接过来，抱在怀里。
小小的、软软的身体依偎在他结实的臂弯里，一种陌生而奇异的责任感油然而生，让他抱得格外稳当。
两人轻轻带上院门，踏着朦胧的月色，朝着孙指导员家所在的那排平房走去。夜晚的大院比白天安静许多，只有草丛里不知名的小虫在唧唧鸣叫。
刚走到小广场附近，一阵急促、沙哑甚至带着哭腔的呼喊声就撕裂了夜的宁静，由远及近，充满了绝望和恐慌：
“甜甜——！甜甜——！你在哪儿啊？回答爸爸一声！”
“甜甜！你别吓爸爸啊！”
那声音，正是孙宏明指导员的！
杨柳和秦晏秋对视一眼，心里都是一紧。看来孙指导员已经回家发现孩子不见了，听声音人都快崩溃了。
“老孙！孙宏明！这边！”秦晏秋立刻扬声喊道，同时抱着孩子快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只见一个身影从不远处的房头踉踉跄跄地跑过来，军装外套的扣子都没扣上，头发凌乱，脸上满是汗水泪水和尘土混合的污迹，眼神涣散，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正是孙宏明。
“老孙！”秦晏秋又喊了一声，走到他面前。
孙宏明猛地停下脚步，目光先是茫然地落在秦晏秋脸上，随即，像被磁石吸住一样，死死地定在了他怀里那个被毯子包裹着的小小身影上。
那一刻，孙宏明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他踉跄着扑上前，颤抖着伸出手，却不敢去碰，只是死死地盯着女儿熟睡的小脸，仿佛确认这不是幻觉。
“甜……甜甜……”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发不出声，巨大的恐惧和后怕过后，是失而复得的狂喜与虚脱。
这个在训练场上雷厉风行、在战士们面前沉稳坚毅的汉子，此刻眼圈瞬间红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混合着脸上的污渍，显得狼狈又可怜。
“孩子……我的甜甜……谢谢……谢谢你们……秦营长……杨老师……谢谢……”他语无伦次，双腿发软，全身像是抽干了力气，失而复得的心情让自己浑身都在发抖。他想伸手抱回孩子，又怕自己手上的尘土弄脏了女儿，动作显得手足无措。
“孙指导员，别客气，孩子没事，就是饿坏了，在我家吃了点东西，睡着了。”杨柳连忙轻声安抚他，心里也是酸酸的，“你快抱孩子回家吧，夜里凉，别让孩子再着了凉。”
这句话提醒了孙宏明。他赶紧缓和了一下心情，这才小心翼翼地、像接过稀世珍宝一样，从秦晏秋怀里把甜甜接了过去。
当女儿那带着奶香和体温的小身子重新回到自己怀抱的瞬间，他紧紧地、却又极其轻柔地将孩子搂住，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低下头，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贴着女儿温热柔软的小脸蛋，贪婪地感受着这失而复得的踏实感，嘴里不住地喃喃：“没事了……爸爸找到你了……没事了……”
看着孙宏明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对女儿流露出如此细腻、深沉、近乎虔诚的父爱，看着他亲吻女儿小脸时那小心翼翼、充满珍惜的模样，杨柳的心被深深触动了。
“快回去吧，老孙，好好看着孩子。”秦晏秋拍了拍孙宏明的肩膀，语气带着理解和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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