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慈宁宫内外一片寂静,唯有晨起暮落的光影悄然移动。沈月曦——这位身体里住着另一个灵魂的太后,正不动声色地适应着新的身份与处境。她严格按照太医院院判李德全开的方子服药,每一餐都极尽清淡,连入口的茶水都要青黛亲自试过温度与味道。这一切的小心翼翼,不为别的,只求能尽快为这具破败的身躯积蓄起一丝对抗风雨的元气。
青黛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伺候得越发尽心尽力。她是太后的陪嫁丫鬟,自小一同长大,情分非同一般。前些时日太后病势沉重,几近弥留,她不知偷偷抹了多少眼泪,心中充满了绝望。如今见太后不仅转醒,眉宇间更添了几分往日不曾有的坚韧与决断,虽依旧虚弱得需人搀扶才能起身,但那双眼眸深处偶尔掠过的冷厉光芒,竟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她隐隐觉得,娘娘经历这一场生死大劫,是真的不同了。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殿内焚着淡淡的安神香,气息宁和。一名穿着浅绿色宫装、年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宫女,低眉顺眼地端着红木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稳稳放着一只莹润的白玉碗,碗中是刚刚煎好、犹自冒着氤氲热气的汤药。那药汁浓黑如墨,散发着一股特有的、令人蹙眉的苦涩气味。
“娘娘,该用药了。”小宫女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怯懦。
青黛上前,熟练地接过托盘,先是习惯性地用银针探入药汁,片刻后取出,见银针颜色未变,心下稍安。她又取出备好的小玉盏,倒了少许药汁,亲自尝了尝温度与味道,确认无误,这才转身,准备奉给倚在软榻上的沈月曦。
“娘娘,温度正好。”
然而,沈月曦却并未如往常般伸手接过。她微微抬了抬手,示意青黛稍待,目光却越过青黛,落在了那个奉药进来的小宫女身上。
那小宫女始终低着头,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纤细的手指绞得发白,身子竟在不易察觉地微微发抖。这细微的颤抖,在这静谧的殿宇中,未能逃过沈月曦的眼睛。
殿内静得只剩下香炉中檀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那无形的压力让小宫女的头垂得更低。
沈月曦开口了,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你叫什么名字?何时来慈宁宫当差的?”
突如其来的问话如同惊雷,那小宫女吓得浑身一颤,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因动作太急,险些带翻了青黛手中的托盘。幸而青黛眼疾手快,稳稳扶住,才没让药汁泼洒出来。
“奴……奴婢叫小环,”她伏在地上,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肩膀微微耸动,“是……是上月才……才调来慈宁宫的,在……在小厨房做……做杂役。”
“上月?”沈月曦眸光微闪,心中默念。原主病重不起,太医束手无策,也正是在近一个月前。时间上,倒是巧得很。
她没有立刻追问,转而对着青黛淡淡道:“把药拿来。”
青黛依言将白玉药碗奉上。沈月曦接过这温润的玉碗,却并未就唇。她只是垂眸,静静地看着碗中那浓黑如渊的药汁,仿佛在审视着什么。片刻后,她将碗凑近鼻端,闭上眼,深深地、缓慢地吸了一口气。
浓郁苦涩的药气顿时涌入鼻腔。她对药材所知确实有限,远不如太医精通。然而,前世在御茶房多年的历练,让她对气味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这碗药,苦味之下,似乎还隐藏着一丝极其微弱、若有若无的异样气息——一丝淡淡的,带着点不自然的甜腥气。
这味道……
沈月曦的脊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握着药碗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这甜腥气,她至死难忘!像极了冷宫那夜,秋云强行灌入她喉中的那杯鸩酒!虽然被浓重的药苦掩盖得几乎难以分辨,但那刻入灵魂的记忆,还是让她捕捉到了这一丝索命的信号。
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如同坠入冰窖。
再次抬眼时,她目光已锐利如出鞘的寒刃,直直射向跪在地上,几乎要缩成一团的小环。那目光不再平和,带着洞穿一切的冰冷与压迫。
“这药,”沈月曦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是你亲手煎的?”
小环被这目光刺得浑身剧颤,头埋得更低,几乎要碰到冰冷的地面,泣声道:“是……是奴婢亲手煎的,按……严格按照李院判的方子,一步……一步都不敢错啊,娘娘!”
“煎药途中,你可曾离开过灶台?这药,除了你,可还有旁人经手?”沈月曦追问,语速不快,却带着不容喘息的压力。
“奴婢……奴婢……”小环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奴婢煎到一半时,忽然……忽然肚子疼得厉害,实在忍不住,就……就跑了一趟茅房……但……但就一会儿,真的就一会儿功夫,奴婢立刻就回来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无尽的惶恐与绝望。
沈月曦的眼神在这一刻彻底冷了下来,殿内的温度仿佛也随之骤降。她不再看小环,将手中的白玉药碗缓缓地、极其平稳地放回了青黛端着的托盘上。碗底与托盘接触,发出“嗒”的一声清脆微响,在这死寂的殿中,却如同惊雷般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这药,”她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倒了。”
青黛脸色瞬间煞白,失声低呼:“娘娘!”这药若真有问题,岂不是……
“去,”沈月曦打断她,目光扫过殿内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的其他宫人,最后落在那明媚得有些刺眼的窗外光线上,声音冰寒刺骨,“把今日接触过这服药、从抓药、煎制到呈送途中所有经手之人,一个不落,全部给哀家叫到殿外来。”
她顿了顿,继续吩咐,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另外,拿着哀家的对牌,立刻去太医院,请李院判即刻过来一趟。就说……哀家觉得今日这汤药,气味有些不对,请他务必亲自来查验一番。”
阳光透过窗棂,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也照亮了沈月曦眼中那一片冰冷的沉静与凛冽的杀机。
看来,有些人,连她这“病中”偷得的几日安宁,都不愿意给予。
这么快,就如此迫不及待了么?
也好。
她正愁,立威之后,还没有那只可以用来儆示群猴的“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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