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驱散了秋夜最后的寒意,却驱不散笼罩在京城上空那无形的沉重。一夜之间,西郊大火、兵部失窃、北狄使者失踪、火场发现蹊跷尸骸与信物……一连串的事件如同巨石投入深潭,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朝堂乃至市井。流言蜚语如同长了翅膀,在坊间巷尾飞速传播,将“北狄细作”、“边将谋反”、“朝廷动荡”等惊悚字眼搅得沸沸扬扬。尽管五城兵马司和京城戍卫加强了巡逻弹压,但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恐慌与猜疑,却难以遏制。
沈月曦深知,舆论的高地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对方制造混乱的目的,或许正在于此——动摇民心,打击朝廷威信,为其后续行动铺路。
早朝的气氛比昨日更加凝重压抑。百官肃立,许多人都顶着一夜未眠的憔悴面容,眼神闪烁,交换着不安的目光。空置的安平侯位子旁,靖国公萧永虽然到场,但脸色苍白,眼窝深陷,仿佛一夜之间又老了十岁,垂首站在勋贵班列中,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而站在武官最前方的抚远大将军周珩,依旧是那副沉稳如山的样子,只是眉宇间似乎比往日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司礼太监的声音在异常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尖锐。
“臣有本奏!”兵部尚书陈思道几乎是踉跄着出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臣……臣万死!臣统领兵部无方,致使机要重地遭贼人潜入,弩机秘图失窃,边防文书被扰!此皆臣渎职懈怠之过,恳请陛下、太后娘娘将臣革职查办,以正国法!”
他这一跪一哭,顿时将昨夜兵部失窃案正式摆到了台面之上。殿中响起一片低低的哗然。许多官员虽然已有耳闻,但亲耳听到兵部尚书当朝请罪,仍是震动不已。
沈月曦端坐帘后,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冰冷的威压:“陈尚书,你身为一部首脑,玩忽职守至此,确属难辞其咎。然,眼下非究你一人之过之时。贼人如何潜入?内应是谁?失窃图纸流向何方?——这些,你兵部查清了么?”
陈思道汗流浃背,叩首道:“臣……臣正在全力追查!贼人极为狡猾,未留明显痕迹。机要房值守吏员已收押审讯,尚未招供。图纸……图纸下落,正在全力追索……”他语无伦次,显然压力巨大。
“全力追索?何时能有结果?”沈月曦追问,“若图纸已流出京城,流入敌手,你兵部上下,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臣……臣……”陈思道浑身颤抖,几乎瘫软。
“太后娘娘,”周珩忽然出列,拱手道,“兵部失窃,确属骇人听闻。陈尚书虽有失察之责,然贼人处心积虑,防不胜防。当务之急,乃是如何挽回损失,追回图纸,并加强防范,以免再生事端。臣以为,应责令有司,限期破案,并彻查兵部乃至各衙门内部,清除隐患。至于陈尚书,可令其戴罪立功,全力配合查案。”
他这番话,看似公允,实则轻描淡写地将兵部的重大过失部分归咎于“贼人狡猾”,并为陈思道争取了“戴罪立功”的机会,显然是意在稳住兵部,避免因此事引发对兵部乃至与兵部关联密切的军方体系的全面清洗。
沈月曦心中冷笑,却并未立刻反驳,转而问道:“周大将军所言不无道理。然,贼人能潜入兵部如入无人之境,岂是‘狡猾’二字可尽括?京师重地,天子脚下,竟有如此悍匪,边防图纸说盗便盗,西郊之地说烧便烧(她顺势将西郊大火也点了出来),这京城守备,究竟糜烂到了何种地步?忠勤伯杨巡!”
杨巡连忙出列:“臣在!”
“京城戍卫,由你暂代统领。接连发生如此大案,你有何话说?”沈月曦语气转厉。
杨巡脸色发白,跪下请罪:“臣……臣无能!守卫不严,致使奸佞横行,惊扰圣驾,罪该万死!臣已加派人手,全城戒严,搜捕可疑,定将贼人缉拿归案!”
“缉拿归案?”沈月曦声音提高,“贼人在哪?图纸在哪?你给哀家一个期限!”
杨巡讷讷不能言,额头触地,不敢抬头。
殿中气氛降至冰点。谁都听出太后话中的怒火与不满,这怒火不仅针对失职的官员,更隐隐指向了整个京城的防卫体系,甚至……可能借此对某些人发难。
“陛下,太后娘娘,”都察院右都御史高拱再次出列,他脸色因连夜审讯而略显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臣连夜审讯兵部车驾清吏司主事吴文远,此人虽尚未招供核心罪行,然其供词闪烁,与西北边镇将领私相授受、传递非公文书等事已可确认。且,据臣查证,昨夜兵部失窃之时,吴文远虽已被臣传讯至都察院,但其在兵部衙门内之亲信吏员,行迹却有可疑之处!臣已将其收押,正在严审。臣恳请,以此为契机,对兵部上下,尤其是与西北边务相关之司署,进行一次彻底清查!凡有可疑者,一律停职待查!唯有刮骨疗毒,方能清除积弊,杜绝后患!”
高拱这是要将火烧得更旺,直接要求对兵部“刮骨疗毒”!这无疑会触及更多人的利益,也会将矛盾进一步激化。
周珩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高拱此举,显然是得到了太后的默许甚至支持,意在通过清查兵部,进一步压缩他在京城的影响力,甚至可能挖出更多与安平侯案、乃至与他本人相关的线索。
“高御史所言,未免过于激进。”一位与兵部关系密切的侍郎忍不住出言反驳,“兵部乃国家枢要,掌管天下军务,若因一时失窃便大规模停职清查,岂不影响边防大事运转?眼下北狄大军压境,正当用人之际啊!”
“正是用人之际,才更需确保所用之人忠诚可靠!”高拱毫不退让,“若让蠹虫窃据要职,泄露军机,资敌以刃,则边防危矣!清理门户,正是为了更好的御敌!”
双方在朝堂上争执起来,支持与反对者皆有,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沈月曦静静地看着,并未立刻制止。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将矛盾公开化,让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势力浮出水面,也让周珩感受到越来越大的压力。
“够了。”直到争执声稍歇,沈月曦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兵部失窃,西郊大火,皆非小事。朝廷法度,不容亵渎;边防机密,不容有失。高拱!”
“臣在!”
“着你全权负责兵部失窃一案,并会同三法司,对兵部相关司署吏员进行审查。凡有嫌疑者,依律停职讯问。务必查明内情,追回失物!”沈月曦给了高拱尚方宝剑。
“臣,领旨!”高拱躬身,声音铿锵。
“忠勤伯杨巡!”
“臣在!”
“京城戍卫不力,致使贼人猖獗,罚俸一年,戴罪留任!着你即刻整顿城防,加强各门盘查,尤其是对出入货物、人员,需严加勘验!若再出纰漏,两罪并罚!”
“臣……谢恩!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重托!”杨巡叩首领罚。
“至于兵部,”沈月曦目光扫过战战兢兢的陈思道等人,“陈思道驭下不严,罚俸两年,暂留原职,配合高拱查案。一应失职官吏,待案情查明,再行论处!”
处理完毕,沈月曦的目光最终落向一直沉默的周珩:“周大将军。”
周珩躬身:“臣在。”
“北狄大军压境,边关急需稳固。兵部此番变故,恐会影响边军补给、情报传递。大将军返回西北后,还需多多费心,整饬边务,严防死守。朝廷……期盼大将军捷报。”她的话听起来是勉励,实则隐含提醒:你的根基在西北,京城的事,你少插手。同时,也再次催促他尽快离京返镇。
周珩面色不变,沉声道:“臣,谨记太后娘娘教诲。必当恪尽职守,卫我边疆!”
朝会在一种极度压抑和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结束。百官各怀心思地散去,许多人步履匆匆,仿佛急于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周珩走出宣政殿,秋日的阳光落在他紫袍之上,却无半分暖意。他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宫殿,眼中闪过一丝深沉至极的寒意。
太后的反击,比他预想的还要凌厉。借兵部失窃案,不仅打击了他在京城的潜在盟友(兵部内的关系网),抬举了高拱这等鹰犬,更是在朝堂上公开削弱了他的影响力,并再次暗示他离京。
困兽犹斗。
而他周珩,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困兽。
京城这潭水,既然已经彻底搅浑,那么,不妨就让这浑水,来得更猛烈些吧。
他大步走下丹陛,身影在晨光中拉得很长,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乾元宫中,沈月曦同样在沉思。今日朝会,算是暂时压制了局面,但危机远未解除。周珩绝不会甘心受制,他的反扑随时可能到来。而那个失踪的北狄使者,以及被盗的图纸,依然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她需要更快,更准地找到破局的关键。
那只困兽,已经露出了獠牙。
而她,必须成为那个最终锁住猛兽的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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