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终到陈仓
枪声在陇山深处炸响时，范庆玄情急之下将铜剑从怀中掏出横在了胸前。子弹擦着他的耳畔飞过，打在身后的崖壁上，迸出的火星溅在他的脸颊上，烫得人发麻。独眼龙的笑声还没落地，走在最前面的老马已经抽出短刀，刀刃在晨光里划出一道冷弧，直扑离得最近的土匪。
“找死！”那土匪刚想扣动扳机，老马的刀已经到了，刀刃贴着枪身滑过，“噌”的一声削断了他的手指。土匪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步枪脱手落地，老马顺势一脚踹在他胸口，将人踹得滚下悬崖，惨叫声很快被风声吞没。
老马真不愧是老镖师啊，这几下兔起鹘落，不过眨眼功夫。独眼龙愣了愣，随即目露凶光：“还真有硬茬子！给我往死里打！”
七八支步枪同时开火，子弹像蝗虫似的飞来。范庆玄拽着范槐青往崖壁后躲，子弹打在岩石上，碎石飞溅，打得人胳膊生疼。小李将骡马往路边的矮树丛里赶，枣红马受惊扬起前蹄，差点将他掀翻，他死死拽着缰绳，嘴里不停念叨：“别怕，别怕……”
范庆浩拉着宋狗宝缩在一块巨石后，宋狗宝吓得浑身发抖，却死死攥着块石头，眼睛瞪得溜圆。“狗宝，蹲下！”范庆浩将他按在地上，自己探出半个脑袋，看着老马在枪林弹雨中躲闪，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老马身法灵活，像只狸猫在岩石间穿梭，手里的短刀每次出手都带着血光。他知道不能硬拼，专挑土匪换弹的间隙下手，已经放倒了两个。但土匪人多，且有步枪，很快就把他逼到了绝境，退无可退。
“老马！”刚把骡马赶进树丛的小李急得大喊，从地上掏抓起一把石子，往空中一撒，石子在空中划出三道弧线，恰好落在一个土匪的枪管上。那土匪一愣，小李抓住机会，蹭一下冲了出去！
小李带着呼啸的风声，一拳头砸在了那个土匪的手腕上。步枪落地的瞬间，小李顺手一把搂到自己手里，枪托向着土匪脸上顺势一顶，鲜血喷了小李一脸。他来不及擦，转过步枪，对着独眼龙扣动了扳机——却没响，原来是把空枪。
“妈的！”小李骂了一声，将步枪砸向独眼龙，趁他躲闪的功夫，往范庆玄这边跑。
独眼龙躲过步枪，狞笑着举起驳壳枪：“想跑？没门！”
就在这时，宋狗宝好似是惊醒一般，他回想起了那年在村庄的场景，就是这群人屠杀了他的父母亲人！他噌的站起身来，猛地从巨石后冲了出来，一脸的狰狞，嘶吼着将手里的石头狠狠砸向独眼龙的腿。“放开我叔！”他的声音还带着童音，却透着股狠劲和仇恨。
独眼龙没防备这手，被砸中膝盖，踉跄了一下。他恼羞成怒，调转枪口就朝宋狗宝扣动了扳机！
“狗宝！”范庆浩目眦欲裂，扑过去想挡，却慢了一步。
枪声响起的瞬间，范庆玄飞身扑出，将宋狗宝往旁边一推。子弹擦着宋狗宝的胳膊飞过，打在他身后的岩石上，溅起的碎石划破了他的胳膊，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抓住他！”独眼龙捂着膝盖，指着范庆玄大喊。剩下的几个土匪围了上来，手里的步枪对着范庆玄，只要他动一下就会被打成筛子。
范庆玄将宋狗宝护在身后，看着步步逼近的土匪，心里一片冰凉。他摸向怀里的药瓶，想着实在不行就拼个同归于尽，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夹杂着军号声。
“是军队！”一个土匪脸色煞白，指着远处的山口。
只见一队穿着灰色军装的士兵正策马奔来，领头的是个骑着白马的军官，手里的指挥刀在阳光下闪着光。独眼龙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知道黑狼帮跟正规军向来不对付，要是被缠上，肯定没好下场。
“撤！”独眼龙当机立断，招呼着手下就往旁边的山沟里跑。
“想跑？”白马军官冷笑一声，拔出指挥刀，“终于找到你们这帮杂碎了！给我打！”
士兵们的机枪瞬间开火，子弹像割草似的扫向逃跑的土匪。独眼龙跑得最快，却被一颗子弹打中了后背，踉跄了几步，滚下了悬崖。剩下的土匪也没跑掉，很快就被解决了，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白马军官勒住马：“还敢偷袭军队，不仅杀人夺枪，还敢把军服套在自己身上！该死！啐！”他回头打量着范庆玄一行人，眉头紧锁：“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遇上黑狼帮的人？”
范庆浩赶紧上前，从怀里掏出几块银元，又递上一张早就准备好的路条：“长官，我们是做药材生意的，从甘肃来的，想往宝鸡去。没想到遇上土匪，多亏长官及时赶到，救了我们一命啊！”
军官接过路条看了看，又瞥了眼范庆玄怀里受伤的宋狗宝，以及地上的血迹，眼神里满是怀疑：“做药材生意？我看你们倒像是逃难的。”
“长官明鉴，”范庆浩陪着笑，又往他手里塞了块更大的银元，“这不是遇上灾年了吗？路上不太平，才绕了这条道。您看这孩子，还被土匪打伤了……”
军官掂了掂手里的银元，脸色缓和了些：“陇山一带不太平，黑狼帮的土匪到处都是，不仅打劫百姓，连我们的巡逻部队一不留神都被他们杀害了，你们胆子也真大。跟我们走吧，我们要去继续巡逻，看能不能找见这帮杂碎的老巢，斩草除根！我们也要顺着这条道走，可以送你们一段。”
范庆玄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庆幸。跟着军队走，总比自己在山里瞎闯强。老马赶紧将受惊的骡马牵过来，范庆玄抱着宋狗宝，小李给他简单包扎了伤口，血还在往外渗，染红了范庆玄的衣襟。
跟着军队走了两天，一路上果然太平了许多。白马军官偶尔会跟范庆浩聊几句，得知他们要去宝鸡，还提醒他们：“宝鸡最近查得严，守城的是陈树潘陈司令的人，陈司令现在正在跟靖国军对峙，所以盘查得紧，你们最好多准备些银元打点。”
终于翻过了陇山，来到了山脚下一处平坦处，军官停下了脚步：“我们只能送你们到这儿了。过了前面的小河沟，就出了我的防区。”他指了指远处的山口，“从那儿走，三天就能到宝鸡陈仓。”
范庆浩又塞了些银元，军官还将手里一把老旧的手枪连带几发子弹送给了范庆浩，几人千恩万谢地告别了军队。一行人牵着骡马，继续往前行。宋狗宝的伤口在小李的照料下渐渐好转，只是还发着烧，趴在枣红马背上，蔫蔫的没精神。
淌过小河沟，道路渐渐平坦起来。远远能看见农田，虽然大多荒芜，但总算有了人烟。走了三天，远远望见一座城池，城墙高耸，城门楼上写着“陈仓”二字——宝鸡到了。
可到了城门口，几人又犯了难。守城的士兵比陇县和凤翔的都多，个个荷枪实弹，对进出城的人盘查得格外严，每辆马车都要翻个底朝天，稍有可疑就被拉到旁边的棚子里盘问。
“这可咋整？”范槐青看着那五个陶瓶，要是被搜出来，说不清来历，肯定会惹麻烦。
范庆玄沉思片刻，对老马和范槐青说：“把陶瓶里的东西倒出来，装在干粮袋里，陶瓶就扔了吧。”那五个陶瓶里装的是九天圣母加持的符咒和一些草药，虽然珍贵，但比起安全，还是命更重要，大不了到了洪洞他再上马重新请神装瓶。
范槐青舍不得，却还是照做了。范庆浩则去找旁边一个卖杂货的老汉打听：“大爷，这守城的兵为啥查这么严？”
老汉叹了口气：“前几天陈司令的军饷被抢了，有的说是附近的土匪干的，也有人说是靖国军干的，现在正到处抓人呢。你们要是没路条，最好别进城，被抓进去就是一顿打。”
范庆浩心里一沉，他们的路条还是他自己仿照党玉琨的路条开的，就是个假货，而且不是一个派系，北洋军阀和靖国军正在混战，这里属于北洋军阀陈树潘的地盘，若突然拿出个靖国军的路条，必死无疑。他正着急，却看见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人被士兵拦了下来，中年人塞了个红包，士兵就放他进去了。
“有了。”范庆浩眼睛一亮，拉着范庆玄到一边，“我去跟那领头的军官打点一下，你们在这儿等着，千万别乱动。”
他走到一个胖军官跟前，递上块银元，笑着说：“长官，我们是做小生意的，想进城歇歇脚，您行个方便。”
胖军官掂了掂银元，撇撇嘴：“就这点？不够塞牙缝的。”
范庆浩咬了咬牙，又掏出两块：“长官，我们真是小本生意，就这些了。”
胖军官看了看他，又瞥了眼远处的范庆玄一行人，尤其是趴在马背上的宋狗宝，嘴角露出一抹坏笑：“那孩子是你啥人？看着面生得很。”
“是我远房侄子，生病了，想进城找个大夫看看。”范庆浩心里咯噔一下，生怕他起疑心。
胖军官想了想，挥挥手：“进去吧，别在城里惹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范庆浩松了口气，赶紧招呼众人进城。刚过城门，就看见里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士兵们正盘查过往行人，还有几个被绑在柱子上的，浑身是血，看样子是被打得不轻。
“别乱看，快走。”范庆玄低声提醒，抱着宋狗宝往城里走。
城里的景象比陇县好不了多少，虽然没那么多饿死的人，但街两旁的店铺大多关着门，偶尔有开门的，也挂着“大减价”的牌子，掌柜的愁眉苦脸地坐在门口，看着稀疏的行人。
“找家客栈住下。”范庆浩指着前面一家“悦来客栈”，“这家看着还行。”
刚走到门口，就被伙计拦住了：“几位住店？有证明吗？”
“什么证明？”范庆浩一愣。
“陈司令新下的令，住店必须要有保人或者官府开的证明，否则不能住。”伙计解释道，眼神里带着无奈，“前两天还有个靖国军的奸细混进客栈，被陈司令的人抓个正着，现在查得严。”
范庆浩心里一沉，这可怎么办？总不能睡在街上。他正着急，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客栈里出来——竟是在陇县遇到的那个兴盛客栈的老掌柜，身后还跟着两个背枪的士兵！
“掌柜的！”范庆浩又惊又喜，心想这个人果然不简单，赶紧上前打招呼。
老掌柜也认出了他，愣了愣：“是你？你们也来陈仓了？”
“是啊，想找个地方歇歇脚，可这客栈要证明……”范庆浩苦着脸说。
老掌柜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怀里的宋狗宝，叹了口气：“我跟这家客栈的掌柜是老相识，我给你们做保吧。”
有了老掌柜的担保，伙计终于放他们进去了。客栈的后院很小，只能拴几头牲口，客房也很简陋，墙角还漏着风。但总算有个落脚的地方，几人都松了口气。
“老掌柜，您咋也来陈仓了？”范庆浩给老掌柜倒了杯茶。
老掌柜叹了口气：“陇县待不下去了，我有个侄子在这陈司令手下做个营长，被靖国军的人知道了，各种找我麻烦，说我给北洋军提供粮食，要抓我，只能跑出来到这陈司令的地盘上找我那个侄子躲躲。”他看了看宋狗宝，“这孩子咋了？”
“半路上被土匪打伤了，想找个大夫看看。”范庆玄说。
“我认识个大夫，医术不错，就是脾气怪了点，我带你们去。”老掌柜站起身，“陈仓城里也不太平，你们别乱走，尤其是晚上，军队会宵禁，被抓住就麻烦了。”
跟着老掌柜找到大夫时，天已经擦黑了。大夫给宋狗宝检查了伤口，又开了些草药，嘱咐道：“伤口没发炎，就是受了惊吓，发点烧，吃几副药就好了。别让他再受刺激，这孩子看着就可怜。”
回到客栈，几人简单吃了点干粮，就各自休息了。范庆玄躺在硬邦邦的炕上，听着窗外传来的巡逻队的脚步声，心里却一点也不踏实。陈仓虽然比陇山安全，但这城里的风雨，似乎比山里的土匪更让人捉摸不透。
他摸出怀里的三枚铜钱，往炕上一撒，卦象显示“吉”，但他总觉得心里发慌。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张无形的网，笼罩着这座风雨飘摇的城池。
范庆玄知道，到了陈仓，路还没走完。下一步该往哪里走？山西还能去吗？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无论前路多险，他们都得走下去。
夜渐渐深了，客栈里安静下来，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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