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吞噬了凉州城最后一丝天光。
凛冽的西北风裹挟着粗粝沙尘,呼啸着掠过王府坍塌的院墙,在破败的屋檐下发出鬼哭般的呜咽。
正房内,铜盆中的银霜炭早已燃尽,只余一层灰白的灰烬,偶尔被门缝钻入的寒风吹起一角,露出几点暗红的余烬,旋即又被黑暗吞噬。
萧景琰蜷缩在冰冷的床榻上,单薄的被褥下,小小的身体如同一张拉满的弓,绷得极紧。
布老虎被紧紧搂在胸前,脏污的绒毛蹭着他冰凉的脸颊。
空洞的大眼睛在黑暗中睁着,一眨不眨,仿佛对周遭的寒冷与黑暗浑然不觉。
李公公佝偻着背,坐在床榻边的矮凳上,枯瘦的身体裹着那件藏青色的旧棉袍,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压抑的咳喘。
奇怪的是,自从白日从田野归来后,他肺腑间那股如影随形的刺骨寒意,竟莫名减轻了许多。
虽然胸口依旧闷痛,咳意仍在,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般,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刀割。
他归因于自己强撑着走了远路,气血活络了些,却不知那股悄然渗入他体内的暖流,此刻正如同最忠诚的卫士,持续不断地抵御着那足以冻毙一切的酷寒。
咳...咳咳...李公公捂着嘴,强行将又一阵咳意压回喉咙深处,生怕惊扰了床榻上的王爷。
浑浊的老眼在黑暗中望向那个小小的身影,满是忧心。
王爷手心那片焦黑的痕迹,回来后他用温水小心擦拭过,却怎么也擦不掉,像是烙进了皮肉里。
他本想连夜去寻个郎中来看看,却被管事王德发一句大半夜的,哪来的郎中?王爷又没喊疼,急什么?给堵了回来。
想到王德发那张油滑中带着几分忌惮的胖脸,李公公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棉袍前襟。
昨夜王三那场后,府中下人对王爷的态度明显微妙起来。
轻慢虽少了,却多了几分诡异的畏惧,仿佛王爷是什么会带来灾厄的瘟神。
就连王德发送炭火来时,也是远远放下就走,再不敢像从前那般言语刻薄。
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的、不同于风声的响动,突然从屋顶传来,如同有什么东西轻轻掠过了残破的瓦片。
李公公昏昏沉沉的思绪猛地一凛!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黑漆漆的房梁,浑浊的老眼眯起,试图在浓稠的黑暗中分辨出什么。
沙沙...嗒。
又是一声!这次更清晰,像是某种带爪的生物,轻轻落在了屋檐的边缘。
老鼠?还是...野猫?李公公心里嘀咕着,枯瘦的手指悄悄摸向了放在脚边的、那根用来拨弄炭火的铁钎。
若是什么野物惊了王爷的觉...
咕...咕呜...
一声低沉、嘶哑的鸣叫,突兀地撕裂了夜的寂静!
那声音不似寻常鸟雀,反而像是从某种腐烂的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粘稠感。
李公公浑身一僵,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梁骨猛地窜上后颈!
这声音...绝不是猫鼠之类!
他死死攥住铁钎,枯槁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一瞬不瞬地盯着黑漆漆的屋顶。
床榻上的萧景琰,身体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空洞的大眼睛在黑暗中闪过一丝绝对清明的锐光,又迅速归于混沌。
他抱着布老虎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收紧了一分。
识海深处,【天灾系统】玉简光华骤亮!冰冷的警报无声炸响:
【警报】: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
坐标:宿主居所屋顶,东南檐角!
能量特征分析:低等精怪窥视之枭(受肥遗气息侵染异化体)!
数量:3→5→7(持续增加中)!
威胁等级:低(单体),集群行为异常(需警惕)!
建议:隐蔽观察,避免打草惊蛇!
萧景琰的意念冰冷如渊。
果然来了!白日里吸收的那股旱魃之息,终究还是引起了那畜生的警觉!
这些被异化的夜枭,不过是它放出的耳目,如同蛛网上最细微的颤动,也能被蜘蛛精准捕捉。
咕呜...咕...
诡异的鸣叫声此起彼伏,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整座王府的屋顶,都落满了这些不祥之物。
偶尔夹杂着的爪趾移动声和翅膀拍打的轻响,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李公公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冷汗顺着枯瘦的脸颊滑落。他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未听过如此诡异、如此密集的夜枭啼叫!
而且这声音...这声音里似乎带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期待?仿佛在等待着什么,窥视着什么...
吱呀——
一声极其轻微的、窗棂被什么东西抓挠的声响,从房间西北角传来!
李公公猛地转头,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里,一扇破旧的木窗外,惨淡的月光透过窗纸的破洞,在地上投下几缕清冷的光斑。
而此刻...那几缕光斑上,赫然多了几道诡异的阴影!如同...如同有什么东西正扒在窗棂上,透过破洞向里窥视!
咕...咕咕...
窗外的鸣叫声更近了,几乎贴在耳边!伴随着的,还有的喙部轻啄窗棂的声音,如同某种恶意的试探。
李公公的血液几乎凝固!他死死咬住牙关,生怕自己惊叫出声。枯瘦的手指将铁钎攥得死紧,指节泛白。
这绝不是寻常夜枭的举动!它们...它们似乎在寻找什么?
或者说...在监视什么?
床榻上的萧景琰,依旧着,呼吸均匀。
只有怀里的布老虎,被他无意识般搂得更紧了些,脏污的绒毛微微凹陷。
识海深处,玉简光华流转,冰冷的指令无声发出:
【环境扫描·强化】!
目标:窥视之枭能量链接溯源!
模式:反向追踪!
无形的感知波纹以萧景琰为中心,悄然扩散,穿透屋顶瓦片,精准锁定那些不速之客。
意识中,世界骤然改变!
十三只体型硕大、毛色灰败的夜枭,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静静蹲踞在王府屋顶各处。
它们的眼睛...那本该是鸟类常见的金黄或琥珀色的眼睛,此刻却泛着诡异的红光!
如同两点燃烧的、充满恶意的炭火,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更骇人的是,在系统的能量视界下,这些夜枭的躯体内部,赫然缠绕着丝丝缕缕的橘红色能量细线!
如同提线木偶的操控绳,从它们的天灵盖刺入,顺着脊椎蔓延至全身。
而这些细线的另一端...则如同毒蛇般钻入虚空,向着西南方向的黑石山脉延伸而去!
目标确认:肥遗(旱魃)的远程感知延伸体!通过窥视之枭的视觉共享,监视宿主动向!
【警告】:目标能量连接强度提升!肥遗本体关注度上升!
风险:宿主伪装可能被识破!
建议:立即采取干扰措施!
萧景琰的意念如冰封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
他无意识地翻了个身,背对着窗户方向,布老虎被搂在怀里,挡住了大半个身体。
看似孩童睡姿的随意调整,却精准地避开了窗外那些红眼夜枭最直接的视线角度。
同时,识海深处,核心指令悄然发出:
【天灾系统·能量操控】!
目标:室内游离水分子(李公公呼吸排出)!
模式:定向聚集+低温凝结!
精度:微观操控!
指令下达的刹那,房间内那些肉眼不可见的水汽分子,如同被无形的指挥官调遣的士兵,开始悄无声息地在窗棂破洞附近聚集、凝结...
李公公正死死盯着那扇被诡异夜枭着的窗户,突然,他浑浊的老眼瞪大了!
窗棂破洞处,不知何时,竟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几乎不可见的白霜!
而且这霜...这霜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厚!从最初的几乎透明,迅速变得浑浊,最终形成了一层完全不透光的冰膜,严严实实地封住了那个破洞!
这...这是... 李公公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寒冬结霜本不稀奇,但这霜凝结的速度...这精准覆盖破洞的位置...简直像是...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刻意阻挡窗外那些不祥之物的窥视!
咕呜!咕!
窗外的夜枭似乎察觉到了异常,发出一连串急促、恼怒的鸣叫。
几声尖锐的喙部啄击声传来,显然是在试图破坏那层突然出现的冰膜。
然而,冰膜的厚度远超寻常霜花,任凭它们如何啄击,也只是发出的闷响,纹丝不动。
沙沙沙...
更多的爪趾移动声从屋顶各处传来,伴随着翅膀拍打的声。
显然,其他夜枭也被同伴的异常反应吸引,正在向这个方位聚集。
李公公的心跳如擂鼓,冷汗浸透了破旧的里衣。
他虽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冰霜是怎么回事,但本能地感到一丝诡异的安心。
至少...至少那些红眼睛的怪物,暂时看不到屋内的情形了...
床榻上的萧景琰,呼吸依旧平稳。怀里的布老虎不知何时挪了位置,恰好挡住了他半边脸颊。
在那脏污绒毛的遮掩下,他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勾起了一个冰冷的弧度。
识海中,玉简光华流转:
【干扰措施执行中】:
窗棂破洞封堵率:100%!
夜枭视觉共享阻断:成功!
肥遗能量链接干扰强度:37%并持续上升!
【下一步指令】:制造合理环境扰动,驱散窥视之枭集群!
萧景琰的意念微动。
呜...冷... 一声带着浓重睡意的、含糊不清的咕哝,突然从床榻上传来。
李公公浑身一震,顾不得窗外那些诡异的夜枭,慌忙转身看向床榻:殿...殿下?
萧景琰蜷缩在被褥里,小小的身体微微发抖,布老虎被搂得死紧,似乎真的被寒冷惊扰了睡眠。
呜...冷...火... 他含糊地嘟囔着,声音里带着孩童特有的、半梦半醒的委屈。
李公公的心瞬间揪紧了!什么夜枭,什么诡异冰霜,全被抛到了脑后。
他手忙脚乱地起身,枯瘦的手指颤抖着去摸那早已冰冷的炭盆:老奴这就...这就添炭...殿下忍忍...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一声巨响猛地从屋顶传来!
仿佛有什么重物狠狠砸在了瓦片上!
紧接着,是一连串哗啦啦的瓦片碎裂声和扑棱棱的翅膀疯狂拍打声!
其间夹杂着夜枭惊恐到极点的尖叫,与之前的诡异鸣叫截然不同!
李公公惊得差点跌坐在地!
他猛地抬头,只听见屋顶上一片混乱,那些夜枭似乎被什么突如其来的东西惊吓到了,正在疯狂地四散飞逃!
啪嗒!
一块破碎的瓦片从房梁上掉落,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紧接着,是一阵由近及远的翅膀拍打声,那些诡异的夜枭...竟然全飞走了?
屋外,夜空中传来几声不甘的、渐渐远去的声,最终彻底消失在呼啸的风声里。
房间内,重归寂静。
只有窗棂上那层奇异的冰霜,无声地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李公公呆立原地,枯瘦的身体微微发抖,一时不知该先照顾被冻醒的王爷,还是该去看看屋顶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终,对王爷的担忧占了上风。
他颤抖着手,从墙角那筐银霜炭中取出几块,小心翼翼地放入炭盆,又用火折子点燃引火的干草。
橘红的火苗渐渐升起,驱散了一小片黑暗。
李公公佝偻着背,小心地护着火苗,直到炭块开始泛红,散发出微弱的热量。
殿下...炭火点上了...暖和了... 他声音嘶哑,轻轻地对床榻方向说道。
萧景琰迷迷糊糊嗯了一声,小小的身体朝着炭盆方向无意识地挪了挪,似乎真的被那点微弱的暖意吸引。
布老虎依旧紧搂在怀里,挡住了半边脸。
李公公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才有心思去思考刚才那诡异的一幕。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那扇被冰霜封住的窗前,枯瘦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层冰膜。
触手冰凉刺骨!
而且...异常坚硬!
完全不似寻常霜花的松脆,反而像是最坚硬的寒冰。
更诡异的是,这冰膜只精准地覆盖了那个破洞,周围窗纸上的霜花却薄得几乎看不见。
怪事...真是怪事... 李公公喃喃自语,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困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他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屋顶,又低头看了看那层冰膜,最后目光落在了床榻上的萧景琰身上。
一个荒诞的念头突然闪过他衰老的大脑:莫非...是王爷的洪福,驱散了那些不祥之物?
随即,他又暗自摇头。
王爷痴傻,哪来的什么洪福?
定是...定是那些夜枭自己发疯,或是被什么更大的猛禽惊走了。
至于这冰霜...寒冬腊月,结霜再正常不过...
炭盆里的火光微微跳动,在李公公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他佝偻着背,慢慢走回床榻边的矮凳坐下,枯瘦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根铁钎。
虽然找了一堆理由说服自己,但心底深处,那股莫名的敬畏却挥之不去。
窗外,风声呜咽。
遥远的天际,一抹诡异的橘红色,在黑石山脉的方向悄然闪过,又迅速隐没在浓稠的夜色中。
床榻上,萧景琰的脸庞被炭火的光晕染上一层淡淡的橘红。
怀里的布老虎,脏污的绒毛下,那只被他手指抠出的、隐约符箓雏形的纹路,在火光中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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