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西,乱葬岗。
这里没有城墙的庇护,只有一片被死亡和遗忘彻底统治的荒原。
枯黄的蒿草长得比人还高,在呜咽的朔风中起伏,如同无数冤魂伸出的、枯槁的手臂。
灰黑色的土地被经年的尸水与雨水反复浸泡,踩上去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带着粘滞感的松软,每一步都带起一股混合着深层腐败与新鲜石灰粉的、令人窒息的恶臭。
几根歪斜腐朽的木桩戳在荒丘之上,上面残留着几缕早已风化发黑的麻绳,那是绞刑架的残骸。
散落的、不知属于何年何月的森白骨殖半掩在泥土和荒草间,偶尔被野狗或乌鸦翻出,在惨淡的日头下反射着瘆人的白光。
零星的、早已坍塌的薄皮棺材板散落四处,露出里面空荡荡的黑暗,或是几片朽烂的布帛。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尸油,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强行将冰冷、腥甜、混杂着浓郁石灰碱味和无法形容的深层腐臭的毒气灌入肺腑。
成群结队、油亮肥硕的绿头苍蝇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如同盘旋的死亡阴云。
漆黑的乌鸦站在枯枝或白骨上,用血红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闯入者,发出几声沙哑短促、如同讥嘲的啼叫。
“王爷…王爷您慢点!这地方腌臜,小心脏了您的靴子!”李公公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惶恐,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萧景琰身后,枯槁的身体在浓烈的秽气中摇摇欲坠。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大把刚点燃的、气味刺鼻的艾草束,试图驱散周围的蝇虫和“晦气”,但那点可怜的烟雾,瞬间就被乱葬岗本身的恶臭吞噬殆尽。
刘伯和四名王府护卫,个个脸色煞白,紧紧簇拥在萧景琰周围,手按在腰刀上,警惕而厌恶地扫视着四周。
他们踩着松软粘腻的土地,靴底不断带起暗色的泥浆,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醒脚下沉睡的亡魂,或是踩到某种更加污秽的存在。
浓烈的尸腐与石灰混合的恶臭,熏得他们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萧景琰却仿佛对这一切置若罔闻。
他穿着厚实的棉袍,外面罩着一件半旧的靛青色披风,怀里依旧抱着那只破旧的布老虎。
他步履看似有些蹒跚,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如同一个真正被下人带着出来“散心”、却误入绝地的痴傻贵人。
偶尔,他会毫无征兆地停下,茫然地“看”着地上半掩的白骨,或是歪斜的绞刑架,甚至会伸出沾着灰絮的指尖,好奇地想去触碰枯枝上一只血红的眼睛(乌鸦),引得护卫一阵紧张的低呼。
然而,在他看似浑噩的识海深处,天灾系统正以前所未有的功率全速运转!
玉简核心的光芒炽烈到近乎燃烧!
无数道无形的感知触须以萧景琰为中心,如同精密无比的雷达波束,穿透厚重的腐殖土层,穿透弥漫的恶臭瘴气,穿透那无处不在的、源自蜚精怪的变异疫气!
【环境扫描:高浓度瘟疫粒子(变异态)弥漫…浓度梯度:西北向↑↑↑…】
【能量场畸变分析:地脉阴煞节点确认…坐标修正中…】
【污染溯源:粒子流动态捕捉…核心指向:西北方三百二十丈…深层地穴…】
冰冷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冲刷着萧景琰的感知。
空气中弥漫的墨绿色瘟疫粒子,在系统的“视野”中不再是杂乱无章的雾气,而是一条条清晰无比的、如同被无形磁石牵引的溪流,正疯狂地朝着西北方向一个特定的点汇聚、奔涌!
越往西北,脚下的土地就越发松软湿粘,那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金属腥气就越发浓烈刺鼻,几乎盖过了尸腐的味道。
四周的蒿草也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带着灰败光泽的墨绿色,草叶边缘甚至凝结着细小的、如同黑色露珠般的粘液。
护卫们的呼吸越发粗重,额头上冷汗涔涔,眼神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恐惧。
这地方太邪门了!
连草都透着死气!
“王爷…王爷!不能再往前了!”李公公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枯瘦的手死死抓住萧景琰的披风一角,几乎要跪下来:
“前面…前面是‘万人坑’的老底子!阴气最重!脏东西…脏东西全在下面啊!咱…咱回吧?啊?回府老奴给您擦干净…”
萧景琰的脚步却在这时停了下来。
他空洞的目光“茫然”地投向西北方一处地势更低洼的荒丘。
那里蒿草更加茂密、颜色也更加诡异,几乎连成一片墨绿色的死亡帷幕。
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淡淡彩色光晕的灰白色瘴气,如同活物般,丝丝缕缕地从荒丘底部一个被茂密腐草和坍塌泥土半掩的裂缝中弥漫出来,缓缓升腾,融入上方污浊的空气。
裂缝周围的泥土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被强酸反复腐蚀过的油黑色泽。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惰性毒瘴屏障(蜚本源分泌物)…物理\/能量双重隔绝…】
【警告!目标能量核心(蜚)活性激增…锁定完成!坐标:裂缝下方十七丈…天然溶洞!】
【污染源强度:灾难级峰值!威胁度:极端致命!】
玉简核心的警报尖锐到刺痛神经!
一股远比在城内感知到的更加阴冷、更加粘稠、更加充满纯粹恶念的污秽寒潮,如同无形的巨浪,猛地从那裂缝深处拍击出来!
“嗬!”萧景琰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寒流击中,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怀中的布老虎,发出一声短促压抑的抽气。
他搭在布老虎上的那只手,指节瞬间因承受巨大的精神冲击和系统全力运转的负荷而用力攥紧,手背上青黑色的筋络再次狰狞凸起!
“王爷!”李公公和刘伯同时惊叫,以为王爷被阴气冲撞了!
“冷…好冷…” 萧景琰嘶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眼神依旧“茫然”地望着那裂缝的方向,仿佛只是本能地感觉到寒意,“黑…黑雾…臭…”
“黑雾?臭?”李公公顺着萧景琰“茫然”的目光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他也看到了那丝丝缕缕、带着诡异彩晕的灰白瘴气!
那地方,连空气都透着邪性!
“王爷是说…那…那里冒黑雾?很臭?”
他声音抖得厉害。
“嗯…臭…像…像烂掉的铁…”萧景琰艰难地挤出几个词,身体又“冷”得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仿佛被那无形的恶臭和寒意逼退。
就在这时!
“呱——!”
一只原本停在附近枯树上、体型异常硕大的漆黑乌鸦,仿佛被那裂缝中弥漫出的气息彻底激怒,猛地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鸣!
它展开油亮的翅膀,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股决绝的疯狂,笔直地朝着那裂缝口弥漫的灰白瘴气冲去!
就在它即将撞入瘴气的刹那——
嗤啦!
一声轻微的、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的声响!
那只凶悍的乌鸦,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充满强酸的墙壁!
它油亮的羽毛瞬间失去了光泽,变得枯槁灰败!
紧接着,它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发黑!
短短一个呼吸间,一只活生生的乌鸦,竟在半空中直接化作了一小团焦黑的、冒着丝丝青烟的残骸,无力地坠落下来,“啪嗒”一声掉在油黑色的泥土上,摔得粉碎!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乱葬岗!
李公公、刘伯、所有护卫,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死死盯着地上那团乌鸦的焦黑残骸!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他们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
连活物靠近…都能瞬间化成灰?!
“妖…妖怪!是妖怪的巢穴!”一个护卫牙齿咯咯作响,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调,握着刀柄的手抖得如同风中的树叶。
“瘟神…瘟神的老窝!就在那下面!”
刘伯面无人色,腿肚子都在转筋。
李公公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枯槁的身体筛糠般抖着,几乎要瘫软在地!
他终于明白王爷为什么说“冷”了!
这地方散发的,根本就不是人间的寒气!
是来自九幽地狱、能瞬间将生灵化为飞灰的灭绝死气!
“王爷!走!快走!”李公公爆发出凄厉的尖叫,不顾一切地拖拽着萧景琰的胳膊,想要将他拉离这个魔鬼的巢穴,“护卫!护着王爷!退!快退出去!”
护卫们如梦初醒,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了,几乎是用身体挤着、拥着萧景琰,踉跄着向后退去,只想尽快逃离这片被诅咒的土地。
萧景琰被众人簇拥着后退,脸上依旧是那副茫然受惊的痴傻模样,身体还在配合地微微颤抖。
然而,他的心神却死死锁定在那裂缝深处!
识海中,玉简的光芒冰冷而炽烈。
【目标锁定:精怪本体(蜚)…状态:高度活跃\/本源巢穴…】
【毒瘴屏障分析:惰性有机毒气(高腐蚀\/神经麻痹\/载体)…混合惰性能量场…隔绝探查\/物理入侵…】
【物理坐标:城西乱葬岗“万人坑”遗址东北侧…天然溶洞入口(已坍塌堵塞)…】
找到了!
瘟疫的源头!
蜚精怪盘踞的魔窟!
就在这万人坑底,那被毒瘴封锁的阴秽洞穴之中!
那股浓郁到化不开的腥臭,正是蜚之本源散发出的、孕育着灭绝瘟疫的母巢气息!
“烧…” 就在众人惊魂未定、退到相对“安全”的距离时,萧景琰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孩童般的执拗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突兀地响起。
他空洞的眼神依旧“茫然”地望着那裂缝的方向,抱着布老虎的手却用力指了指地上那些枯黄中透着墨绿的、病态的蒿草。
“脏东西…臭…烧掉…”他断断续续地补充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惊魂未定的李公公和刘伯耳中。
烧掉?
李公公和刘伯猛地看向那散发着致命瘴气的裂缝,又看向地上那只乌鸦焦黑的残骸,再看向王爷那“懵懂”却异常坚持指向裂缝方向的手指…
一个疯狂的、却无比契合王爷“嫌脏”本性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李公公被恐惧笼罩的脑海!
王爷是说…用火?
烧掉那个冒黑雾的臭窟窿?
把里面的“脏东西”烧干净?!
这…这能行吗?
那鬼地方连活鸟都能瞬间化成灰!
火…火能烧进去?
可王爷说了“烧掉”!
王爷的“洪福”指引,指向了火!
李公公枯槁的脸上,恐惧与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交织着。
他看着王爷那只指着裂缝的手,看着王爷脸上那不容置疑的“嫌弃”神情…
“对!烧!”李公公猛地一跺脚,声音嘶哑却带着豁出一切的决绝:
“王爷圣明!脏东西!就该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烧它个天翻地覆!烧它个魂飞魄散!”
他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刘伯和护卫,尖声吼道:“听见王爷的话了吗?!火!去找火油!找干柴!越多越好!堆到那鬼窟窿口上!给咱家烧!狠狠地烧!把王爷嫌脏的臭气,全给咱家烧光——!!!”
荒凉的乱葬岗上,李公公尖利疯狂的吼声在呜咽的风中回荡,带着一种殉道般的悲壮与不顾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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