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在持续的地鸣余波中呻吟。
城墙那处被震塌的缺口,像一道淌血的伤口,簌簌落下的土块砖石尚未停歇。
城内烟尘四起,混杂着哭喊、尖叫和房屋不堪重负的倒塌闷响。
街道上狼藉一片,碎裂的瓦砾、倾倒的货架、惊惶乱窜的鸡鸭,还有更多茫然失措、如同无头苍蝇般乱撞的百姓。
李公公一行人几乎是撞开混乱的人流,簇拥着“惊魂未定”的萧景琰,狼狈不堪地冲回了王府。
王府内也是一片狼藉,屋脊掉落的瓦片碎了一地,几处偏房的墙壁裂开了狰狞的缝隙,仆役们正惊慌地收拾着。
“王爷!王爷您可算回来了!”
留守的老管事扑上来,声音带着哭腔。
李公公根本无暇他顾,枯槁的脸上汗水泥污混作一团,他一把推开老管事,嘶哑的嗓子因极度紧张和奔跑而破得不成样子,却爆发出惊人的穿透力:
“都聋了吗?!没听见王爷的旨意?!水!南边的大水要淹城了!堵不住了!所有能动弹的!通通给咱家上城墙!上城里最高的房顶!粮!水!能搬的东西都给咱家搬上去!快——!!!耽误一刻,就是死——!!!”
他最后的嘶吼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如同末日的号角,瞬间压过了王府内的混乱。
仆役们被这前所未有的恐怖命令震懵了,但看着李公公那择人而噬的眼神,听着“王爷旨意”和“死”字,没人敢有半分迟疑!
“快!上城墙!”
“搬粮食!上粮仓顶楼!”
“水缸!把水缸抬到房顶上去!”
王府瞬间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恐惧化作了求生的本能。
“刘伯!”李公公一把抓住同样灰头土脸的刘伯:
“你带王府所有护卫!立刻!马上!给咱家去城里!挨家挨户!敲锣打鼓!喊!喊破嗓子也要让全城的人都知道!大水要来了!堵不住了!不想死的就上高处!上城墙!上房顶!快去——!!!”
刘伯重重点头,脸上再无半分血色,转身带着王府护卫,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更加混乱的街道,嘶哑的吼声和急促的铜锣声瞬间在凉州城各处炸响!
“发大水了——!南边山崩了——!水要淹城了——!”
“王爷旨意!堵不住了!全城上高处!上城墙!上房顶——!!”
“搬粮食!搬水!快啊——!!”
恐慌如同瘟疫,瞬间以王府为中心,席卷全城!
起初是怀疑和混乱,但当越来越多的人惊恐地望向南方天际——
那片浑浊的、连接天地、正以肉眼可见速度逼近的土黄色水汽巨幕,以及巨幕之下隐隐传来的、越来越清晰、如同闷雷滚过大地般的恐怖轰鸣时,所有的怀疑都化作了灭顶的恐惧!
“跑啊——!上城墙!”
“孩子他娘!快!抱上娃!上咱家屋顶!”
“粮食!粮食还在屋里!”
“别管了!命要紧!”
哭喊声、尖叫声、催促声、重物拖拽声…凉州城彻底沸腾了!
人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向相对高大的城墙,涌向自家或邻居家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房顶。
人们相互推搡,争抢着高处的位置,扛着粮袋,抱着水瓮,背着老人,拖着孩子…
混乱中不时有人跌倒,又被后面的人流裹挟着踩踏而过,惨叫声淹没在更大的喧嚣里。
郡守府方向,大门紧闭,毫无动静。
赵元和他的心腹,此刻恐怕正躲在府中最坚固的阁楼里瑟瑟发抖,祈祷着这灭顶之灾能放过他们。
萧景琰被李公公和几个身强力壮的仆役几乎是架着,“护送”到了王府内最高的一座三层藏书阁的顶层。
这里视野开阔,能俯瞰大半个凉州城。
他蜷缩在阁楼一角,怀中紧紧抱着那只沾了泥污的布老虎,身体还在配合地微微颤抖,空洞的眼神“茫然”地望着南方天际那片越来越近的死亡阴影。
李公公如同护崽的母兽,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枯槁的身躯也在不住地抖,但眼神却死死盯着南方,充满了绝望的决绝。
在萧景琰看似惊惶的识海深处,玉简核心的光芒冰冷而高效地运转着,如同精密的手术刀,切割着混乱的信息洪流:
【化蛇能量场持续增强…洪峰前锋预计抵达时间:一炷香…】
【洪峰规模推演修正:受地震撕裂地形限制\/部分洪流分流至废弃矿坑…主冲击方向:凉州城南门及城墙坍塌缺口…】
【冲击强度:非毁灭级(城墙结构部分残余\/地基未遭洪水长期浸泡软化)…但足以冲垮坍塌缺口\/淹没城南低洼区域…】
【城内高地(城墙\/王府藏书阁等)可保暂时无虞…但若洪水滞留不退…】
玉简的推演结果让萧景琰心中稍定。
化蛇虽凶,但地震撕裂的地形无意中分散了部分洪流,加上凉州城并非处于最低洼的盆地核心,这场洪水更多是冲击性的,而非毁灭性的淹没。城墙的缺口和城南,将是重灾区!
轰隆隆——!!!
南方天际的闷雷声骤然放大!
化作了震耳欲聋、仿佛就在耳边炸开的万马奔腾!
来了!
视野尽头,那片浑浊的土黄色水汽巨幕之下,一道由无数泡沫、断木、碎石和翻滚的泥浆组成的、高达数米的浑浊“水墙”,如同洪荒巨兽的獠牙,终于清晰地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它沿着被地震撕裂拓宽的干涸河谷故道,裹挟着摧枯拉朽的气势,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朝着凉州城南,狂涌而来!
速度之快,远超奔马!
“水…水墙!好…好高!”
站在城墙上的流民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老天爷啊——!”
房顶上的人们面无人色,死死抱住身边能抓住的一切!
王府藏书阁顶,李公公的瞳孔缩成了针尖,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了窗棂,指节惨白!
那浑浊的“水墙”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可以看清里面翻滚的、合抱粗的断裂树干,被连根拔起的灌木丛,甚至还有几头在浊浪中沉浮挣扎、发出绝望哀鸣的牲畜!
眨眼间,洪峰前锋已至城下!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仿佛巨锤砸在朽木上的恐怖巨响!
浑浊的巨浪狠狠地、结结实实地拍在了凉州城南面那饱经风霜的夯土城墙上!
整段城墙,连同城墙上方拥挤的人群,都在这灭世般的撞击中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无数人站立不稳,惨叫着滚落城墙!
哗啦啦——!!!
被拍碎的浪头化作数丈高的浑浊水花,如同暴雨般当头浇下,将城墙上的人群淋得透湿!
冰冷刺骨、带着浓烈土腥味的泥水灌入口鼻,引起一片剧烈的呛咳和哭嚎!
但这仅仅是第一波冲击!
更多的、无穷无尽的浑浊洪流,如同狂暴的巨兽,前赴后继地撞击着城墙!
每一次撞击都让城墙痛苦地呻吟颤抖!
城墙根部瞬间被浑浊的泥水淹没!
而那道被地震撕裂的城墙缺口,此刻成了最致命的弱点!
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猛兽,汹涌的洪流发出更加兴奋的咆哮,疯狂地朝着那处坍塌的豁口灌入!
轰隆!
哗——!
豁口处堆积的、原本用于临时封堵的沙袋和杂物,在洪流的第一次冲击下就如同玩具般被轻易冲垮、卷走!
浑浊的、裹挟着大量杂物的洪水,如同挣脱了束缚的恶龙,从豁口处喷涌而入,瞬间冲垮了豁口后几栋本就摇摇欲坠的土坯房!
“缺口!缺口被冲开了!”
“水进城了!水进城了——!”
城南方向,靠近城墙豁口的地方,瞬间响起一片更加绝望的哭喊!
浑浊的洪水如同贪婪的舌头,顺着街道低洼处急速蔓延、吞噬!
所过之处,残破的窝棚、堆积的杂物、来不及逃走的鸡鸭,瞬间被卷走淹没!
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转眼间就没过了小腿肚,并且还在疯狂攀升!
“救命啊!我的孩子还在屋里!”
“粮!我的粮食啊!”
“拉我上去!拉我上去啊!”
混乱达到了顶点!
靠近豁口区域,来不及撤到高处的人们在及腰深、还在快速上涨的冰冷泥水中挣扎哭嚎,拼命想爬上附近的房顶或更高的废墟。
有人被水冲倒,瞬间消失在水流中。
有人死死抱住漂浮的木头,在浊浪中沉浮。
城墙上方和房顶上的幸存者,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发出无能为力的悲鸣。
王府藏书阁顶,李公公看着城南方向迅速蔓延开的一片浑浊水域,看着那些在洪水中挣扎的渺小身影,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呼救,枯槁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他猛地回头,看向蜷缩在角落的萧景琰,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绝望而扭曲:
“王爷…王爷!水…水真进城了!堵…堵不住了啊!”
萧景琰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那绝望的呼救声刺痛。
他死死抱紧怀中的布老虎,空洞的眼神“惊恐”地望着城南那片迅速扩大的浑浊水域,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发出嘶哑的、带着孩童般无助的声音:
“水…水在爬…臭水…好多…好多屋子…淹了…”
他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指向城南豁口的方向,指尖因“恐惧”而微微颤抖:
“堵…堵不住口子…水…水会…一直爬…一直爬…”
一直爬?
李公公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
王爷是说…这洪水…会不停歇地往城里灌?
水位会一直涨?!
就算现在淹不到王府,淹不到这藏书阁,但若这口子堵不住,洪水源源不断涌进来…
凉州城迟早变成一片汪洋泽国!
所有人都得淹死在这臭水里!
一股比死亡更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李公公全身!
王爷的预言,从未落空!
他猛地扑到窗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城南那个如同魔鬼巨口的城墙豁口,看着浑浊的洪水正源源不断地从那里涌入,吞噬着街道和房屋…
堵不住?
不!
就算用命填!也必须堵住它!
“刘伯——!!!刘伯死哪去了——!!!”
李公公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音穿透了阁楼,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带人去城南!去那个破口子!沙袋!石头!木头!有什么给咱家扔什么!拿人堵!拿命堵!也得给咱家把那鬼口子堵上!堵不上!所有人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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