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洪流终于带着不甘的余威,彻底退出了凉州城垣。
只留下满目疮痍的泥泞和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曾经人烟稠密的城南低洼区,如今成了泽国退去后的巨大泥潭。
黑褐色的淤泥深可没膝,散发着浓烈刺鼻的土腥味、死鱼烂虾的腐臭,以及一种更加深沉、令人隐隐心悸的甜腥金属气息。
倒塌的土坯房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骨骸,半埋在淤泥里,露出扭曲的草筋木骨。
浑浊的积水在洼地中形成大大小小的水潭,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空,水面上漂浮着各种污秽:破布烂絮、断裂的家具、翻着白肚的死鱼,甚至还有几具被泡得肿胀发白的牲畜尸体,引来成群嗡嗡作响、油绿发亮的苍蝇。
空气沉滞而湿冷,洪水带来的阴寒湿气并未随着水退而消散,反而如同无形的粘稠蛛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皮肤和肺叶上,吸一口都带着冰碴般的寒意。
王府组织的清理才刚刚开始。
刘伯带着一群由王府护卫、郡兵和流民组成的队伍,在及膝深的淤泥中艰难跋涉,如同陷入粘稠的沼泽。
他们用简陋的工具清理着街道上最碍事的淤泥和杂物,试图开辟出几条通道。
更多的人则用破瓦罐、木盆,一瓢一瓢地舀着低洼处无法自行排走的恶臭积水,泼向更远处的荒地。
每一次搅动泥水,都带起一股更浓郁的腐败气息。
“咳咳…这味儿…熏得人脑仁疼…”
一个流民汉子用破布捂着口鼻,声音闷闷的,弯腰从泥水里捞起一根腐烂的木头扔到一旁,忍不住干呕了几下。
“冷…这鬼天气,水退了还这么阴冷…”
旁边一个同伴搓着冻得发红的手,牙齿微微打颤,他裸露的小腿上沾满了黑泥,皮肤在冷湿的空气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在萧景琰看似茫然的识海深处,玉简核心的光芒如同冰封的星辰,无声而高效地运转着,将外界混乱的信息流切割、分析、重构:
【环境扫描:高浓度瘟疫粒子(变异态)检测…浓度:激增(洪水浸泡加速有机质腐败\/尸体滋生源扩散)…】
【粒子活性波动:异常…受环境低温湿气(化蛇残留水能)抑制…活跃度下降15%…潜伏性↑↑…】
【蜚本体能量场(乱葬岗洞穴):波动加剧…愤怒\/焦躁…对湿冷环境(化蛇残留)本能排斥…能量逸散效率:降低…】
【化蛇残留能量场(全域水浸区):持续衰减…低温湿气弥漫…对瘟疫粒子(蜚)传播介质(空气\/水)形成天然“隔离层”…间接抑制活性…】
【警告!两精怪本源能量场出现隐性排斥\/对抗…区域环境成为能量对冲“战场”!】
【威胁:瘟疫扩散速度因湿冷减缓…但潜伏性\/变异性风险↑↑…洪水残留区成为超级温床…】
冰冷的分析揭示了水面下的残酷真相。
洪水带来的阴冷湿气,无意中压制了蜚精怪瘟疫粒子在空气中的活跃扩散,但同时也像一层冰冷的保鲜膜,将更多的瘟疫孢子“封存”在潮湿的淤泥和腐尸中,酝酿着更致命、更隐蔽的变异!
而蜚对这股不属于它的、源自水精怪的湿冷能量,表现出了本能的排斥与愤怒。
两股源自不同精怪的灾厄之力,在这片饱经蹂躏的土地上,正进行着一场无声而激烈的拉锯!
王府藏书阁的窗口,萧景琰抱着那只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唯有鼻子处还残留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淡黄水渍的布老虎。
他低着头,异常专注地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抠着那最后一点“污迹”,仿佛那是世间唯一值得关注的事情。
李公公侍立一旁,手里捧着一盆刚从深井打上来的、清冽冰凉的泉水,浸着几片艾叶,随时准备供王爷净手。
楼下的淤泥战场,清理工作举步维艰。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突然从一处积水洼地边缘传来!
只见一个正在奋力舀水的流民,脚下被淤泥中隐藏的半截烂木头绊倒,整个人“噗通”一声摔进了齐腰深的、漂浮着死鱼和污物的黑绿色积水潭中!
冰冷的脏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挣扎着冒出水面,剧烈地咳嗽着,吐出灌入口鼻的恶臭污水,脸上、脖子上沾满了滑腻的绿藻和腐烂的碎屑。
“快!拉他上来!”
旁边的人赶紧伸手去拽。
然而,就在众人七手八脚将他拖上岸边的淤泥时,异变陡生!
那流民突然停止了咳嗽和挣扎,身体筛糠般剧烈地抖动起来!
不是冷的颤抖,而是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无法控制的痉挛!
他原本被冷水激得发白的脸色,迅速泛起一种诡异的青灰!
裸露在破衣外的皮肤上,尤其是刚才浸泡在水中的手臂和脖颈处,肉眼可见地冒出了一片片细密的、如同鸡皮疙瘩般的红疹!
“冷…好冷…骨头缝里…有…有针在扎…”
他牙齿咯咯作响,声音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变形,眼神涣散,双手神经质地抓挠着自己起了红疹的皮肤,很快挠出了道道血痕!
“不好!是…是瘟疫!”
周围的人群如同炸了锅,惊恐地连连后退!
“瘟神!瘟神借着脏水又回来了!”
绝望的阴云瞬间笼罩了刚刚看到一丝清理希望的队伍!
刘伯脸色铁青,立刻命人将那痛苦痉挛的流民强行拖离现场,送到远处临时用油布搭起的隔离棚。
但他看着那人身上迅速蔓延的红疹和青灰色,听着那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般的痛苦呜咽,心沉到了谷底。
这症状…和洪水前张婆娘他们发病时又不一样了!
更急!
更凶!
还带着刺骨的阴寒!
“蜚…是蜚…”刘伯喃喃自语,看着眼前这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泥泞泽国,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王爷是对的!脏水退了,但更脏、更毒的东西,被这洪水泡发出来了!
阁楼上,萧景琰似乎被楼下的骚动和惨叫惊扰。
他停下了抠弄布老虎的动作,茫然地抬起头,望向传来惨叫的方向,眉头微微蹙起,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吵…”他撇了撇嘴,声音清晰地吐出这个字,仿佛楼下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与他无关。
他低下头,注意力又回到了布老虎的鼻子上,指尖继续固执地与那点几乎看不见的水渍较劲。
李公公也听到了惨叫,心头一紧。
但看到王爷只是嫌“吵”,依旧专注于他的布老虎,便强行压下不安,低声宽慰:
“王爷莫恼,是下面干活的人不小心摔了,不打紧…不打紧…”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将那盆艾叶水端近了些,清冽的水汽微微驱散了窗口飘来的污浊气息。
萧景琰没有理会李公公的宽慰,只是专注地抠着那点水渍。
忽然,他像是抠得有些烦躁了,抬起头,目光“茫然”地扫过窗外那片泥泞的城南废墟,扫过那些在积水和淤泥中艰难劳作的人们,扫过远处隔离棚的方向…
最后,他的视线似乎无意识地停留在了城西的方向——那是乱葬岗所在,瘟疫源头蛰伏之地。
“臭水…和…臭气…”他嘟囔了一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李公公耳中。
他皱着鼻子,仿佛同时闻到了洪水残留的腐败腥臭和乱葬岗方向飘来的、若有若无的阴秽气息,“打架…在泥里…吵死了…”
打架?
在泥里?
臭水和臭气打架?
李公公听得一头雾水,只当王爷是孩子气的话,或许是嫌楼下清理的动静和刚才的惨叫太吵。
他连忙附和:“是是是,太吵了,臭烘烘的也吵…等他们把脏泥清干净了,就不吵了…”
然而,在萧景琰的识海中,玉简正将他的“嘟囔”转化为冰冷的指令:
【指令确认:引导目标理解环境“能量对冲”状态…】
【关键词触发:臭水(化蛇残留)…臭气(蜚瘟疫)…打架(能量排斥对抗)…泥里(瘟疫温床)…吵(环境恶化\/威胁加剧)…】
萧景琰不再说话,低下头,继续专注于他的布老虎。
但李公公看着王爷那微蹙的眉头,再回想王爷刚才那句没头没尾的“臭水和臭气在泥里打架”,结合楼下那流民诡异的发病症状和这片越发令人不安的泥泞…
一个模糊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了李公公的脑海。
王爷嫌吵…
不仅仅是嫌人声…
难道…
这洪水留下的脏水臭泥…
和那瘟神带来的毒气…
在…在打架?
在这烂泥潭里斗法?
所以这地方才这么邪门?
所以那人才摔进去就中了更邪门的毒?!
这念头让李公公遍体生寒!
他看着窗外那片在阴冷天光下泛着不祥油光的泥泞,仿佛看到无数看不见的毒虫和寒气正在淤泥深处疯狂撕咬、缠斗!
而他们这些人,就在这“战场”上清理,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
“快…快让下面的人…都上来!别…别在泥里泡着了!”
李公公猛地扭头,对着阁楼门口侍立的小顺子,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尖声命令:
“用…用长杆子!离远点扒拉!别碰那脏水!离…离那烂泥远点——!!”
小顺子被李公公突如其来的惊恐吓了一跳,不敢多问,连忙冲下楼去传达这莫名其妙的命令。
阁楼上,萧景琰似乎终于满意了。
他抠掉了布老虎鼻子上最后一丝水渍的痕迹,将布老虎举到眼前,对着窗外惨淡的光线仔细看了看,确认它恢复了“干净”。
他轻轻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孩童完成“伟业”后的满足。
然后,他抬起头,将干净的布老虎塞到李公公手里,沾着一点点泥灰的指尖,却异常清晰地指向了城西乱葬岗的方向,语气带着一种完成“小目标”后的轻松和理所当然:
“虎儿干净了。该去…烧那个…臭洞了。”
喜欢开局痴傻被流放?岂知他掌灭世劫请大家收藏:(m.aikandushu.com)开局痴傻被流放?岂知他掌灭世劫爱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