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内的血腥气尚未散尽，冯执事爆成的血雾给破败的空间蒙上了一层更浓的诡异与压抑。王掌柜早已瘫软在地，裤裆湿了一片，被秦璐璐随手打晕，扔在角落，自有后续赶来的锦衣卫力士将其拖走审讯。
姜旭和秦璐璐站在仓库相对干净的一角，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外面的运河水流声似乎也变得遥远，只剩下彼此略显沉重的呼吸。
那股浩瀚、漠然、瞬间碾碎冯执事的精神意念，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心头，让人脊背发寒。
“感觉到了？”秦璐璐率先打破沉默，声音依旧清冷，但细听之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她收刀入鞘，动作看似流畅，指尖却微微发白。
姜旭缓缓点头，目光锐利如刀，扫视着虚空，仿佛要将那隐匿的窥视者揪出来：“很强，非常强。而且……很古老，带着一种非人的漠然。是他？”
他没有明说，但秦璐璐知道他所指——那个隐藏在玄阴教背后，可能掣肘朝廷调查的“上面的人”。
秦璐璐摇了摇头，凤眸中闪过一丝凝重和困惑：“不确定。那股意念……很陌生，不像是朝中任何一位已知强者留下的印记。而且，其性质……非道，非佛，非儒，也非纯粹的武修或邪魔，更像是……某种更本源、更混乱的东西。”
她顿了顿，看向姜旭，眼神复杂：“你似乎……抵挡住了那股意念的窥探？”
姜旭不置可否，岔开话题：“这玄阴教，到底什么来头？如此猖獗，炼制这等伤天害理的阴煞之物，朝廷就真的一点不知情？或者说，无力管辖？”
秦璐璐走到仓库破败的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良久，才幽幽开口，说出的却是一段看似无关的历史：
“姜旭，你可知道，我武朝立国之初，太祖武皇帝横扫六合，定鼎天下之时，是何等光景？”
姜旭心中微动，配合地问道：“史书有载，海晏河清，路不拾遗，虽有山精野怪，却远不如今日这般妖魔横行，诡闻异录层出不穷。”
“不错。”秦璐璐转过身，月光透过云隙，在她清冷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创始年间，乃至其后百余年，确实是难得的太平盛世。阴阳两界，虽有摩擦，但大体遵循古约，互不侵犯。那时，蜀山剑修御剑青冥，斩妖除魔；全真道士炼丹养气，追求长生；正一符箓沟通鬼神，调理阴阳；便是偏居一隅的十方教，也多行善举，稳固地脉。佛门高僧诵经度厄，巫族祭司沟通祖灵，儒门大贤养浩然气，蛊师治病救人……虽有纷争，却远非如今这般，邪魔外道层出不穷，甚至敢在京城天子脚下，行此逆天之举！”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对往昔秩序的追忆，以及……深深的无力感。
“变化，始于十年前。”秦璐璐的声音低沉下去。
姜旭瞳孔微缩：“十年前？”
“嗯。”秦璐璐点头，眼中浮现出一抹追忆与惊悸交织的神色，“那是一个夏夜，星空璀璨。突然，天穹被撕裂，七颗巨大无比、拖着赤红尾焰的流星，划破虚空，坠落于天地各方。那一夜，天地元气剧变，原本平稳的灵气如同沸水般翻涌、暴涨！”
“灵气复苏？”姜旭脱口而出，用的是前世的词汇。
秦璐璐看了他一眼，虽然觉得这个词有些怪异，但意思却契合，便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自那夜起，修炼变得比以前容易了许多，卡在瓶颈多年的修士纷纷突破，各门各派的新生代天才也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但，福兮祸之所伏……”
她的语气变得沉重：“随着灵气大增，不仅正道修行速度加快，那些隐藏在阴暗角落的妖魔鬼怪、邪魔歪道，吸收着暴涨的、甚至带着些许狂躁因子的灵气，实力更是突飞猛进！更可怕的是，一些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中的古老邪祟，似乎也被那流星的坠落惊醒，或是找到了复苏的契机！”
“阴阳失衡。”姜旭沉声道。他瞬间明白了，为何这个世界的妖魔远比前世末法时代多得多。那七颗流星，不仅是带来了灵气，更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或者……搅动了沉积在历史长河底部的无尽污秽！
“没错。”秦璐璐肯定了姜旭的判断，“自那以后，十大邪教迅速崛起，玄阴教便是其中势头最猛的一个。他们行事诡秘，手段残忍，借助这混乱的灵气环境，修炼速度惊人。而正道各方，虽也受益，但内部因理念、资源之争，龃龉渐生，再难像创始年间那般同心协力。朝廷……内部也是派系林立，对如何处理这些日益壮大的超凡力量，争吵不休。有人主张强硬镇压，有人主张怀柔招安，还有人……”
她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朝廷内部，恐怕也有人与这些邪教暗通款曲，甚至本身就是其保护伞。慈幼局事件被强行压下，便是明证。
“所以，玄阴教收集阴煞死气，炼制那‘玄阴聚煞丹’，就是为了在这灵气复苏的大潮中，更快地提升实力，甚至……图谋更大的东西？”姜旭顺着思路推断。
秦璐璐神色凝重：“恐怕不止如此。据零星古籍记载和锦衣卫密档分析，那种纯粹的阴煞死气，若是数量和质量达到一定程度，不仅可以炼丹，更能用来……污秽地脉，侵蚀龙气，甚至……开启某些被封印的、连通九幽的通道！”
姜旭心中一震！若真如此，玄阴教的图谋，就不仅仅是争霸江湖那么简单了！这是要动摇国本，乃至颠覆人间秩序！
仓库内再次陷入沉默。运河的风带着水汽和隐隐的腥味吹入，令人心烦意乱。
“那七颗流星，坠落何处？”姜旭忽然问道。他本能地觉得，那流星是关键。
秦璐璐摇头：“具体位置是绝密。只知道大致方位，分散在九州各处，甚至可能包括塞外、南疆、东海等化外之地。朝廷、各大正道门派、乃至邪教，都在暗中寻找、研究。传闻，那流星并非凡铁，蕴含着超越我们理解的力量和……知识。”
她看向姜旭，眼神锐利：“你似乎对那流星很感兴趣？”
姜旭坦然迎上她的目光：“搅动天下风云的源头，谁不好奇？更何况，这关系到我们能否真正铲除像玄阴教这样的毒瘤。”
他走到窗边，与秦璐璐并肩而立，望着远处京城依稀的灯火，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起风了，秦千户。”
“这风因流星而起，因灵气复苏而烈。玄阴教不过是借着风势滋生的毒蕈。”
“要想天下太平，光砍掉毒蕈没用，得找到风眼，弄清这风的源头，甚至……想办法让这风停下来，或者，让它吹向该吹的方向。”
他转过头，看向秦璐璐那张冷艳绝伦的侧脸：
“你们锦衣卫，或者说，朝廷里还有想做事的人，敢不敢……赌一把大的？”
秦璐璐娇躯微不可察地一震，凤眸之中，冰层之下，似乎有火焰开始点燃。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沉沉的夜，以及夜空中那被浓云遮蔽的、曾经划过流星的苍穹。
风声呜咽，仿佛来自十年前那个剧变之夜的回响，也像是在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而他们，已然置身于风暴的前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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