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恬的计划,条理清晰,前景诱人。
程玉娘听完,确实是十分心动。
稳赚不赔、姐妹合伙、为孩子攒家底……这每一句话都钩在她心尖上。
有那么一瞬间,程玉娘几乎要脱口而出答应下来。
然而,长期在高门内院养成的警惕性,让她在最后关头压下了这股冲动。
她并未立刻应承下来,脸上那点意动一闪而逝。
程玉娘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借此掩饰内心的波动。
她恢复了之前的慵懒模样,仿佛不感兴趣地说道:“三妹妹倒是心思活络,连这等商贾之事都琢磨得如此透彻。不过,我如今身子重,精力不济,这些费心劳神的事,怕是顾不上了。再说,府里也不缺我这几个脂粉钱。”
她将话题轻轻拨开,闲闲问了几句程恬关于田产的琐事,又谈了些近日长安的趣闻,便显露出送客之意。
程恬何等敏锐,立刻察觉到程玉娘态度微妙的转变。
她心知肚明,是自己操之过急了。
她们姐妹之间,过去在侯府时情分本就淡薄,甚至因嫡庶有别和程玉娘的骄纵,还存着些微妙的敌意。
各自嫁人后,她们更是少有往来,如今程恬接二连三地主动登门,先是借人,后又抛出这等“好事”,以程玉娘在崔府后宅历练出的那点心机,不起疑心才怪。
自己将计划说得越是天衣无缝、利益诱人,在她看来,恐怕越是像精心编织的陷阱。
程恬并不失望,见好就收:“姐姐身子重,需得多歇息,妹妹就不多打扰了。今日所言之事,姐姐也不必立刻决断,闲暇时思量一二便好。无论成与不成,都是妹妹的一份心意。”
程玉娘淡淡应了,吩咐丫鬟送客,并未表现出过多热情。
程恬依旧温顺地起身,便带着丫鬟得体地告辞离去,没有丝毫纠缠。
这回没有再出其他幺蛾子,她们顺利地离开了崔府。
走在回坊的路上,憋了半天的松萝终于忍不住了。
她问道:“娘子,奴婢瞧着,二娘子方才听您说的时候,眼睛都亮了一下,分明是极心动的,怎么转眼就又淡淡的了?
“这主意多好啊!既能借着千秋节赚钱,又能通过那位赵郎君结交户部的门路,一举多得的大好事,她怎么好像不感兴趣?”
在松萝看来,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没有不答应的道理,程玉娘不该立刻拉着自家娘子详谈才对吗?
程恬看着丫鬟脸上的懊恼疑惑表情,不由莞尔。
她轻声反问道:“松萝,你猜猜,我们走后,姐姐接下来会立刻派人去何处?”
松萝愣了一下,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侯府?!她会派人回侯府,去请示侯夫人的意思?”
程恬轻轻颔首,解释道:“我这位姐姐,性子虽有些骄纵,却并非蠢人。我与她之前关系如何,你我都清楚。如今我接二连三主动登门,献计献策,说的又是这般完美无缺、稳赚不赔的好事,她岂能不生疑?”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程玉娘岂会不起疑心?
她年轻,未经太多世事,手中虽有些钱财,但骤然听到这般‘好事’,第一反应绝非欣喜,而是警惕怀疑:我这庶妹,莫非是想坑我?
因此,程恬越说得天花乱坠,程玉娘反而越不敢轻易相信,怕这是在给她设套。
松萝这才恍然大悟:“所以……所以她不是不心动,而是不敢立刻信您,她自个儿拿不定主意,必定要去找最信得过的侯夫人拿主意!”
“正是如此。”程恬脸上笑意更深,“我今日这番话,说得如此详尽透彻,将整个计划和盘托出,本就不是单单说给姐姐听的。”
程玉娘还年轻,掌家日短,面对这等需要调动大笔钱财,涉及宫闱和市舶朝政的事情,自然心存畏惧,不敢轻易决定,怕程恬坑害于她。
但侯夫人不同。
李静琬执掌侯府中馈多年,见识广博,人脉深厚。
她只需一听,便能立刻分辨出这计划中蕴含的商机,香料的需求、六部的动向、囤卖的流程……这绝非空穴来风。
甚至……
程恬眼中光彩更盛,徐徐道:“以侯夫人的性子,若觉得此事有利可图,说不定还会主动提出参与进来,分一杯羹,并将主导权握在侯府手中。如此,姐姐既得了实惠,又无需承担决策风险,岂不更合她心意?”
松萝听得目瞪口呆,这才明白娘子方才在崔府那一番慷慨陈词,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真正的目标,是透过心存疑虑的程玉娘,将话递到真正能做主运作此事的侯夫人李静琬耳中。
“娘子,您真是……”松萝由衷赞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程恬却轻轻摇了摇头,神色并未放松:“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想撬动侯府的钱袋子,可没那么容易。侯夫人即便心动,也必会派人多方查证消息是否属实,我们还需耐心等待,并且……”
她收敛笑容,眼神变得深邃起来,缓缓道:“她若参与,必会牢牢把握主导权。”
不过,这没关系。
程恬的本意也并非真要完全掌控这笔生意。
只要她们肯投入真金白银,将这件事推动起来,程恬的目的就达到了一半。
她的钱,就可以混在她们的资本里,借她们的势,悄无声息地流转起来。
至于能赚多少,反在其次。
重要的是,这条线,搭上了。
无论如何,这个香料计划至少会引起李静琬的兴趣,让她看到程恬的价值和能力。
日后若再有类似机会,李静琬才会更愿意信她,甚至倚重她。
这层关系,需要慢慢经营,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程恬抛出的香饵,能否真的钓到大鱼,还需看接下来的运作。
但至少,现在她已经成功地让鱼儿注意到了饵料的香气。
程恬走后,程玉娘独自坐在房中,心中天人交战。
程恬的计划确实诱人,几乎无风险地借东风赚钱,还能为未出世的孩子攒下厚实家底。
但理智又告诉程玉娘,天上不会掉馅饼,尤其这个馅饼还是那个向来与她不算亲近的庶妹送来的。
她越想越觉得不安,越想越觉得这背后或许有她看不透的算计。
这个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庶妹,何时变得如此精明主动,又为何会突然将这等“好事”拱手送上?她接二连三的示好背后,究竟藏着什么目的?
程玉娘拿不定主意,疑虑最终压过了贪念。
她唤来心腹丫鬟云袖,低声吩咐:“你立刻回侯府一趟,将今日三娘子所言,原原本本禀告母亲,听听母亲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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