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天河市那间可以俯瞰城市夜景的顶层公寓，乔奢费心中的烦躁并未因暴打索顿而完全平息。
火星上那一场短暂的发泄，更像是一剂猛药，暂时压下了症状，却未根除病灶。天使彦那些充满“光正”意味的记忆碎片，依旧像顽固的病毒，在他意识深处时不时闪烁一下，撩拨着他那本就不稳定的邪气。
他走到酒柜前，取出一瓶这个星球上被称为“威士忌”的烈酒，给自己倒了一杯，没有加冰，直接仰头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一丝灼烧感，却无法烧尽心中的纷乱。
“看来，逃避是没用的。”乔奢费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自嘲地笑了笑。那个天使女人，似乎认定了他，躲是躲不掉的。
果然，没过多久，那股熟悉的的暗能量波动再次出现在公寓门口。这一次，对方没有直接敲门，而是静静地等在外面，仿佛在表明一种“这次我很礼貌”的态度。
乔奢费叹了口气，放下酒杯，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天使彦依旧穿着那身米色风衣，但神色比上次更加复杂。
“你又来了。”乔奢费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这次又想做什么？继续分享你那几千年的光辉岁月？抱歉，我的脑子容量有限，装不下那么多‘正义’。”
天使彦没有在意他的嘲讽，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感知到了火星上的能量波动……你没事吧？”
“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乔奢费侧身，让她进了屋，“有事的是那头蠢鳄鱼。”
天使彦走进房间，目光扫过简洁却昂贵的装饰，最后落在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上。“那是死神卡尔释放的鳄神索顿，一个三代兽体战士。你能如此轻易地制服它，证明你的力量确实远超我的预估。”
“所以呢？”乔奢费靠在吧台上，重新拿起酒杯，“你是来替卡尔兴师问罪，还是来再次告诫我，使用力量要符合你们‘正义’的标准？”
“都不是。”天使彦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乔奢费，“我只是……想和你谈谈。心平气和地谈谈。”
乔奢费挑了挑眉，有些意外。这个高傲的天使，似乎真的在尝试改变沟通方式。他点了点头：“好，你想谈什么？我洗耳恭听。”他也想看看，对方到底能说出什么花样。
谈话起初还算平和，天使彦试图了解乔奢费对当前地球局势的看法，以及他未来的打算。乔奢费也含糊地应付了几句，表示自己暂时只是找个地方落脚，修复一些东西。
然而，话题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天使彦引向了她最核心的执念。
“乔奢费，”天使彦的语气带着一种劝慰的意味，“我看了你的过去，我知道你曾经也是一位荣耀的战士，你曾经坚守的，和我们天使所扞卫的正义，本质上是相通的。即便经历了不公和背叛，但内心的光芒不应该就此熄灭。这个宇宙需要秩序，需要正义来约束强权，庇护弱小。你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难道就不想用它来做一些……正确的事情吗？回归正义的道路，永远不会太晚。”
又是正义。乔奢费心中冷笑，果然还是绕不开这个主题。他放下酒杯，看着天使彦那双充满“真诚”和“期望”的眼睛，决定今天就把话说开，彻底绝了她的念想。
他脸上露出一抹讥诮的笑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冷漠：
“天使彦，你口口声声说的正义，到底是什么？”
不等天使彦回答，他便继续说道：
“我告诉你，这世间，根本不存在绝对的正义，同样，也没有绝对的公平。”
“任何谈论公平、谈论正义的人，都不可能完全抛开自身的立场，不掺杂自身的价值判断和利益考量。你们天使站在已知宇宙的顶端，用强大的武力推行你们的‘正义秩序’，你觉得这很崇高？但这所谓的正义，不过是建立在你们天使文明的价值标准和利益基础之上。”
“世间所推行的所谓公平正义，说穿了，不过是各方利益博弈、协调之后，最终锚定的一个相对标准罢了。这个标准，会随着力量对比、时代变迁而不断改变。今天你认为是正义的，明天可能就成了阻碍进步的枷锁。”
“宇宙中或许存在某些永恒不变的价值理念，比如生存，比如进化……但这个理念里，绝不包括你们所鼓吹的、一成不变的‘公平正义’！”乔奢费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以前没有过绝对的正义，现在没有，将来更不会有！”
他看着脸色微变的天使彦，语气愈发犀利：
“你以为我们阿瑞斯星球当年征讨银河系，是在维护正义？呵，说到底，不过是为了维系阿瑞斯在银河系的霸权和利益罢了。而皮尔那个杂碎，更是为了一己私欲，为了稳固他屁股底下的王座，不惜构陷功臣，将我们这些为他浴血奋战的人打为罪人！这就是你所说的正义？”
“至于你们天使文明的正义秩序……”乔奢费嗤笑一声，“和阿瑞斯相比，或许的确有所不同，它可能庇护了许多弱小的文明。但本质上，它难道不是神圣凯莎凭借绝对武力，所强行推行的、符合天使价值观的宇宙霸权吗？”
“你信不信，”乔奢费逼近一步，目光锐利地直视着天使彦有些动摇的双眼，“在你们正义秩序庇护下发展起来的许多文明，内心对你们感恩戴德已经没多少了！他们或许表面顺从，但内心深处，恐怕早已把你们天使和你们的秩序，当成了阻碍他们进一步发展，获得更大自主权的绊脚石！”
“正义？不过是包裹着糖衣的一己私欲，是强者用以规范弱者的工具罢了！别再自欺欺人了，天使彦！”
一番言论，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天使彦一直坚信的信念基石上。
她想反驳，想说不是这样的，天使的正义是纯粹的是无私的！可是，乔奢费的话却像毒刺一样，钻入她的脑海，引出了她潜意识里一些不愿深究的问题——为什么有些文明对天使阳奉阴违？为什么死神卡尔、莫甘娜他们会如此激烈地反对正义秩序？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他们邪恶吗？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以往那些慷慨激昂，用来宣扬正义秩序的说辞，在乔奢费这番赤裸裸地揭开“利益”和“立场”本质的言论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沉默了，脸上露出了深深的迷茫。
正常情况下，她绝对能立足正义秩序，反驳乔奢费。但现在被乔奢费的过往刺激得恋爱脑上头的她，根本反驳不了。
看着哑口无言的天使彦，乔奢费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有一种淡淡的疲惫。跟这些被洗脑……或者说，被自身信仰蒙蔽的存在辩论，实在无趣。
然而，就在他准备下逐客令时，他体内忽然传来一阵奇异的悸动。
他下意识地内视己身，惊讶地发现，原本因为天使彦记忆冲击而变得躁动不稳的“最强邪气”，此刻竟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紫黑色的邪气，颜色似乎淡了一些，不再那么深邃幽暗，反变成了一抹精致的灰色。其性质也发生了改变，不再极致的“邪”，也不再向往所谓的“正”，而是变成了一种更为中性的气息。
它不再极端，却仿佛更加包容，蕴含着一种洞悉规则、超然物外的意蕴。强度上，似乎并不弱于原本的“最强邪气”，但因为失去了那种极致的属性，反而显得更加内敛和深不可测。只是，这种气似乎还未达到圆满，处于一种不稳定的过渡状态，没有真正稳固下来。
“这是……”乔奢费心中巨震，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画面涌上心头。
那是他当年准备与炎帝决战前，那个战斗狂人曾对他说过的话：“小贼！最强之气就是最强之气，根本没有什么正邪之分！所谓正邪，不过是使用者为了坚定自身信念而强加的定义罢了！本质不邪的你执着于邪，终究落了下乘！你的气比起邪更适合用恶来形容！”
当时他嗤之以鼻，一心只想成就最强邪气，然后偷袭干掉了炎帝。现在回想起来，炎帝那个武痴，或许才是看得最透彻的那个！他这个不正也不邪，可偏偏能发挥修罗铠甲的威力，他的气应该是“霸气”。
“原来如此……最强之气，本无正邪。我当初成就‘最强邪气’，是因为我内心充满了恨与毁灭欲，需要‘邪’来坚定信念。而如今，我勘破了所谓‘正邪’，只需要让心境超脱出正邪对立，这气……就能回归其‘最强之气’的本源面貌？”
乔奢费恍然大悟，随即又是一阵懊恼。早知道有今日，当初何必偷袭炎帝？留着那个武痴，说不定还能互相印证，更快明悟己身。好在……炎帝的基因码还在，未来若有机会，将他复活，再真正公平一战，倒也不迟。
这番内心活动看似漫长，实则只在瞬息之间。乔奢费再看向眼前依旧处于迷茫沉默中的天使彦时，心情已经大不相同。
这个天使，虽然麻烦，但她的出现和纠缠，似乎阴差阳错地，帮自己打破了对“邪”的执着，也破了自己的“恶”，让自己触摸到了更强境界的门槛！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古人诚不欺我。
乔奢费摇了摇头，对依旧愣神的天使彦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了一些：“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我需要静一静，消化一些……东西。”
天使彦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乔奢费一眼，似乎也察觉到他身上气息的微妙变化，但此刻她心乱如麻，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公寓内，再次只剩下乔奢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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