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元六年(公元1340年)四月,常州路无锡城外,李家庄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晨雾里。青砖黛瓦的宅邸内,静谧中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官人,官人!您怎么还在睡呀?”床边传来清脆又带着几分焦急的声音,“李管家在外面等着要见您,说有要事禀告呢!”
屋内的雕花床榻上,一位年轻男子仍沉浸在梦乡中。
听到耳边不断的呼唤,他的眼皮微微颤动了几下,似乎正要从睡梦中醒来。
李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神里满是迷茫与困惑,嘴里喃喃自语:“又落榜了……难道我真没什么艺术天赋?都三次了,这还有天理吗!”
一旁的小丫鬟见他终于醒了,忙上前又轻声唤了句:“官人。”
这一声呼唤让李琛猛然回神,才惊觉周遭的一切竟像古代影视剧里的场景——眼前站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肌肤雪白,生着张瓜子脸,嘴唇红润饱满,眉目灵动间还透着几分英气,一身古装打扮,正怯生生地望着自己,口称“官人”。
“这是怎么回事?”李琛满心疑惑,“不就是落榜后心情不好,多喝了几杯断了片,怎么一觉醒来跑到这种地方了?这里到底是哪儿啊?”
他正胡思乱想,脑袋里突然涌入一股陌生的记忆——那是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记忆。
李琛微微皱眉,努力梳理着混乱的思绪,总算记起眼前的小姑娘是原身父亲买来的贴身婢女,父亲还为她改名叫李微儿,算下来,她伺候自己这副身子已有近五年了。
理清头绪后,李琛想着先把小丫头支开,便沉声道:“知道了。去备些热水,我要洗漱。让李管家到书房等着。”
“是”
李微儿应声退下,一边快步去准备洗漱用的热水,一边让人传话给李管家,让他去书房等候。
待李微儿离开后,李琛静下心来,再次仔细梳理起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记忆。
原来,这具身体的主人本名也叫李琛,还是无锡李氏的现任族长。
说起来,他祖上还是南唐皇室的宗亲,只不过是远亲一脉。
当年大宋即将覆灭南唐时,李琛的祖上为求自保,当了宋朝的“带路党”,也因此立下些微末功劳,保住了家族血脉。
自此之后,这一脉便在无锡定居下来。
后来又经历元灭南宋的动荡岁月,家族虽一直存续着,却早已没了往日的风光,如今不过是常州路无锡城外一个普通的小地主家族罢了。
李琛的母亲在他十六岁那年便过世了,留下十岁的弟弟李洐和八岁的妹妹李玥。
原主的父亲李玉,年轻时一心想靠科举重振家族荣光,从小就督促李琛和弟弟李洐研习儒家经典,连蒙古文字也没落下。
可元顺帝妥懽帖睦尔继位后,丞相伯颜在至元二年以“汉人威胁论”为由废除了科举制度,这一下彻底断了李玉靠科举振兴家族的念想。
近些年,江浙行省洪涝不断,天灾连着人祸,流民四处流窜,即便是李家这样的汉人地主,日子也过得越发艰难。
为了维持家族开支,李玉索性组织族中青壮,与太湖的水匪搭上了线,干起了走私私盐的营生。
要知道,走私私盐在历朝历代都是明令禁止的重罪,而且不同走私团伙之间为了争夺走私路线,还常常发生火拼。
去年,李琛的父亲李玉就因走私私盐,与另一伙走私团伙起了冲突,在争斗中身受重伤。
回到家后,李玉自知时日无多,便紧急召开族议,将族长之位传给了二十三岁的李琛。没过多久,他便撒手人寰。
原主在李管家的辅佐下,费了不少力气才接掌了家族的私盐生意,勉强坐稳了族长之位。
眼下李管家突然求见,不知又有什么要事相商。
在李薇儿的伺候下洗漱完毕,李琛凭着记忆来到书房。
推门而入,只见一位壮汉已等候在那里。
这位壮汉名叫李五,是李家的家奴,也是李薇儿口中的“李管家”。
他曾是原主父亲李玉的伴读,多年来忠心耿耿,深得原身李琛的信任。
一年前,李琛的父亲李玉与另一伙私盐贩子在交易路上狭路相逢。
对方见己方人多势众,突然动手袭击,想独占这条私盐走私线路。
当时情况危急,幸亏李五带着人手及时赶来接应,才保住了李玉的性命。
否则,李琛不仅见不到父亲最后一面,更不可能平安接任族长之位。
两人相对而坐,李琛神色凝重地先开口:“李管家,此番找我,可是私盐生意出了什么意外?”
李五郑重点头,面色阴沉地回话:“昨天夜里,咱们运送私盐的队伍往太湖去时,被望亭巡检司的人截住了。
有几个李家子弟没来得及跑,当场就被抓了。”
李五顿了顿,又道,“刚才李树林慌慌张张跑回来报信,我一听这事,就赶紧来向官人您禀报了。”
李琛听完,眉头紧锁陷入沉思:“不对劲。巡检司平日里这个时辰从不会出来巡逻,今天怎么突然勤快起来了?”
李琛手指敲了敲桌面,话锋一转,“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被抓的人救回来。”
思索片刻后,李琛对李五说道:“李管家,你先取五十贯中统钞,去找平日里打点的张巡慰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咱们每个月的常例钱一分没少给,他这次怎么突然翻脸,连点风声都没透?”
李五猛地一点头:“官人,我这就去。”说罢转身就要动身。
“等等。”李琛叫住他,“不用急,先把李树林他们叫过来,我要仔细问问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五领命,当即出门安排——一边派人去叫李树林等人来书房回话,一边让人备好银两,只等问清情况便去找张巡慰。
不多时,李树林走进书房,见李琛端坐在椅子上,连忙低下头,神色慌张地站在一旁,不敢多言。
李琛目光直视着他,沉声道:“你仔细说说,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何事。”
李树林略一回想,说道:“昨晚,我们像往常一样往太湖送私盐,湖边本有自己人接应。可走到半路,刚过一片树林时,巡检司的人突然从林子里冲出来抓人。
我和王重四、李六九、李六一、张十三见状,赶紧丢下货物就跑,只有李小六和李小四走在最前面,没来得及逃,当场就被抓了。”
听完李树林的叙述,李琛立刻反应过来:定是有人把走私路线透给了巡检司,否则对方不可能精准地在树林里设伏。
李琛示意李树林退下,又让李薇儿去厨房吩咐,给李树林等人备一顿丰盛的饭菜,权当是压惊。
理清李树林的话后,李琛更加确定此事是有人通风报信,摆明了是冲着李家的私盐生意来的。
李琛转念一想:若是李家的私盐生意因此受牵连,谁能获利最大?答案呼之欲出——这事必定和莫天佑脱不了干系。
莫天佑正是无锡地区另一伙私盐走私团伙的头目(历史上,此人后来成了割据无锡的豪强,最终归降了张士诚)。
李家与莫家从一开始就因私盐生意冲突不断,尤其是去年,莫天佑带人将李琛的父亲打成重伤,间接导致父亲不久后离世——说起来,莫天佑与李琛算得上有杀父之仇。
李家涉足私盐生意的时间本就不长。当年元朝取消科举后,李琛的父亲为维持家族开销,凭借李氏在本地多年的根基,再加上自己读书人的身份便于结交官府官员与文吏,才从莫天佑手中抢下了一部分生意。
原身因为父亲去世,先是守孝三个月,之后又忙着接管家族账本、提拔亲信打理李家村。
好不容易刚刚恢复私盐生意不到两个月,针对李家私盐产业的袭击就再次发生。
而且这一次,莫天佑竟然联合了巡检司,看来不仅要在武力上打压李家,还要从官方层面下手,摆明了是要彻底整垮李家!
莫天佑显然没把年轻的李琛放在眼里,觉得他根本撑不起李家的私盐生意,想借此机会独吞无锡的私盐走私生意。
毕竟,在生意场上,垄断才能获取最大的利益,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如果是未穿越前的李琛,说不定莫天佑的奸计真能得逞。
原身不久前刚得知,今年二月,元顺帝与脱脱帖木儿趁着权相伯颜外出游猎,关闭了大都城门,下诏剥夺了伯颜的官职,将他贬为河南行省左丞相。
原主自小受父亲影响,一直认定科举才是正途。得知伯颜被贬的消息,他以为朝廷定会重新开科取士,昨晚正因这事太过高兴,多喝了几杯,谁知竟出了意外,让来自现代的李琛得以重生在这具身体里。
可现在的李琛可是个落榜美术生,本就对考试有些排斥,更别说元朝的科举了。
要知道,元朝科举全国总共才录取一百名汉人、南人进士,有时还招不满,这难度可比他考美院大多了。
元朝科举分左右榜,右榜供蒙古人、色目人应考,仅需考两场,分别是经问和策论;左榜供汉人、南人应考,却需要考三场,包括经义、古赋和策论,难度高出不少。
而且录取名额是按种族分配的,乡试录取的300人中,四种人各占25%,可汉人(北方汉人)、南人(原南宋汉人)人口占比超90%,名额却只有50%,这妥妥的就是制度性歧视。
在整个元朝统治时期,一共只举办了16次科举,总共才录取1139名进士,平均每年仅有23人,远远低于宋代(年均约200人)和明清时期。
想到元顺帝和脱脱帖木儿,李琛突然反应过来,元顺帝妥懽帖睦尔就是大元朝的最后一任皇帝。
也就是说,现在妥妥的就是元末时期,现在参加科举,跟四九年加入国军有什么区别。
要投也得投朱元璋呀!说不定还能混个开国元勋呢。
可眼下是公元1340年,朱元璋这会儿才十二岁,怕是还在凤阳老家放牛呢。
难道要等到朱元璋起兵后再去投奔?这可要足足等上十三年。
不过,李琛也压根没打算主动投奔朱元璋。
先不说朱元璋日后好杀功臣的毛病,作为一名穿越者,心里自有一股傲气:难道还能被一群元朝土着欺负了不成?
身处元末乱世,作为一名落榜美术生,李琛比谁都清楚一个道理——打进大都,可比考进大都容易多了!
那一刻,希特勒、黄巢、洪秀全……这些在历史上搅动风云的人物,一个个在他脑海里闪过,都在印证着这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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