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门在斑鸠身后轻轻合拢,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哒轻响,却像重锤砸在林默的心上。房间里重回寂静,只有老旧灯泡发出的微弱电流嘶声,以及他自己胸腔里过分响亮的心跳。
小婉依旧在角落整理着那些纱布和药瓶,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日常插曲。但林默能感觉到,她眼角的余光,似乎总若有若无地扫过自己这边。
她在监视。
这个认知让林默背脊的寒意更重。他闭上眼,不是休息,而是为了更专注地思考。脑海里的两个灵魂——属于2023年程序员林默的逻辑冷静,和属于1938年特工“水手”的警觉本能——正在疯狂碰撞、融合。
清除名单。“水手”。phoenix。老鬼。
这几个词像毒蛇一样缠绕在一起。
原主的记忆碎片里,关于老鬼的信息很少,只有几个模糊的印象:谨慎,多疑,深居简出,直接对重庆负责。上一次见到老鬼,还是三个月前的一次秘密授勋,隔着帘子,只看到一个模糊消瘦的侧影和听到那低沉沙哑的声音。这样一个神秘人物,如果是内鬼…那整个上海站,从根子上就烂透了。
而斑鸠…他刚才的关切看起来不像作假。但谁敢保证?在这个行当里,表情是最廉价的伪装。
不能相信任何人。
至少,在搞清楚状况之前,不能。
他必须靠自己。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包括…那份来自未来的、模糊的历史知识,和脑海中属于程序员的独特思维方式。
他仔细回忆着刚才破译出的零碎信息。“phoenix 指令…优先级最高…身份…军统上海站…水手…” 没有具体时间,没有地点。这意味着清除行动可能随时开始,也可能已经布好了网,只等他踏出去。
原主计划明天中午前去送达情报的那个备用联络点…还安全吗?如果老鬼真是内鬼,那个地点很可能已经暴露。
但那份情报关乎几十条人命,不能不去。
这是一个死循环。去,可能是自投罗网。不去,几十个抵抗志士可能因他而死,而且会坐实他“畏罪潜逃”或“已然叛变”的嫌疑——如果老鬼要构陷他,这将是完美的借口。
他需要破局点。
林默(或者说,“水手”的思维习惯让他开始习惯于这个身份)的手指在薄薄的被子下无意识地蜷缩,模拟着敲击键盘的动作。代码世界里,遇到死锁,通常需要引入外部变量,或者…找到一个系统漏洞。
他现在就是那个漏洞。一个不该存在于1938年的“变量”。
他的优势是什么?不是体力,不是枪法,而是信息差和不同的思维模式。
比如,那份密电的加密方式。原主的破译能力基于这个时代的密码学知识,而林默来自一个信息爆炸、加密与解密技术日新月异的时代。虽然具体算法他不懂,但一些基础的密码学思想和逻辑推断方法,是超越时代的。
他重新在脑海中构建那串密码字符。双层加密…第一层是简单的移位,他刚才已经解开。第二层更复杂,像是基于某个特定密钥的替换密码。密钥是什么?“phoenix”?“老鬼”?或者别的什么?
他尝试着将“phoenix”的字母转换为数字(基于字母表顺序),代入模型进行验算,不对。又尝试“老鬼”可能的化名或代号,依旧不对。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每一秒都像拉紧的弓弦。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清除名单…“水手”…原主被伏击…
伏击!
原主被伏击前,最后一次接收到并确认过的、来自站内的绝对安全信息是什么?是那份要求他前往死信箱投放情报的指令!那份指令是通过特定频率,在特定时间,用一套旧的、但被认为安全的密码发送的。
如果内鬼能拿到那份指令的密码本,或者知晓发送规律…
林默猛地睁开眼,看向房间唯一的窗户。窗户被木板钉死了,只留下几条缝隙,透进几缕外面弄堂里昏黄的光线。
“小婉同志,”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但带上了一丝刻意表现的虚弱和困惑,“我昏迷这一天多,站里…有没有更换过通讯密码或者频率?我脑子有点乱,怕记错了之前的安排。”
小婉整理东西的手顿了顿,转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没有。老规矩,每月一号更换。还有半个月。”
每月一号…林默心中一动。原主被伏击是在三天前,远在密码更换日期之后。这意味着,敌人使用的是当前仍在使用的密码系统获取了原主的行动路线。
内鬼的权限,很高。
“哦,那就好。”林默像是松了口气,重新闭上眼睛,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但他心里,一个大胆的计划开始萌芽。内鬼利用现有密码系统害他,他或许也可以利用这个系统,反过来给对方传递一个错误信息。
他需要一台无线电发报机。不是这个安全屋可能有的那种,而是…一个不会被监控到的,或者能伪装成其他信号的。
原主的记忆里,上海站有几个秘密的、未被记录的备用发报点,是早期设立后因各种原因废弃,但设备可能还在的。其中一个,就在离这里不算太远的闸北区,一个废弃的纺织厂仓库里。
风险极大。他的伤势不轻,独自外出容易被发现,那个仓库是否安全也未可知。
但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可能跳出对方预设棋盘的招数。
他必须去。
不仅要送出那份关乎几十条人命的情报,还要尝试布下一个疑阵,一个针对那个隐藏的“phoenix”的陷阱。
他悄悄活动了一下手脚,感受着伤口传来的刺痛。能忍。
现在,只需要等待一个机会,从小婉的“看护”下离开。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色渐深。外面的弄堂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野猫叫唤。
小婉似乎也累了,靠在墙边的椅子上,闭目养神,但林默知道,她这种受过训练的人,睡眠极浅。
他耐心地等待着,像潜伏在暗处的猎手,也像落入陷阱的猎物。
直到后半夜,大约凌晨两三点,人最容易困倦的时刻。小婉的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
林默睁开眼,眼神清明,没有丝毫睡意。他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忍着胸口的剧痛,极其缓慢地坐起身,每一个动作都控制在最小的幅度,避免发出任何声响。
脚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一阵寒意窜上来。他扶着床沿,慢慢站直身体,眩晕感袭来,他咬紧牙关稳住。
目光扫过房间,落在小婉搭在椅背上的那件深灰色外套上。他需要伪装。
一步,两步…他像个幽灵一样挪到椅子边,伸手,指尖刚触碰到粗糙的布料。
“你要去哪里?”
小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
林默的动作僵在半空。
他缓缓转过身,看到小婉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静静地看着他,手里握着一把小巧的手枪,枪口没有抬起,但指向明确。
房间里,空气瞬间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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