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淀池缺口处传来的“哗啦”水声和密集的“咕噜”声，如同死神的低语，瞬间将刚刚升起的一丝安全感撕得粉碎。地下暗河冰冷的水流中，闪烁着数十对幽绿色的、如同腐烂磷火般的眼睛，正迅速向着缺口处聚集、上浮！
“准备战斗！堵住缺口！”林默的吼声在空旷的混凝土空间里回荡。
吴先生和苏宛瑜已经冲到了下层边缘，借助几根残留的粗大水管作为掩体，枪口对准了那个直径约一米的不规则缺口。莫里斯和埃德温则手忙脚乱地将旁边清理出来的金属废料和石块往缺口处推，试图缩小入口。钉子则护着小豆子，退到了上层楼梯转角处，脸色煞白。
“水鬼”——这是废土地下世界对一类适应了暗河与地下湖环境的、两栖类变异生物的统称。它们形态各异，有的类似巨型蝾螈，有的像变异蛙类，共同点是皮肤滑腻、能水下呼吸、视觉退化但其他感官敏锐、以及通常带有毒性或腐蚀性的分泌物。
第一批黑影猛地从缺口水下窜出！那是几条体型似犬、但四肢带蹼、长着满嘴细密尖牙、皮肤覆盖着滑腻粘液和疣状凸起的怪物。它们动作奇快，发出“嘶嘶”的叫声，朝着最近的吴先生和苏宛瑜扑去！
“砰！砰！”
枪声在封闭空间内格外震耳。吴先生冷静地点射，子弹精准地钻进了一只“水鬼”张开的大嘴，将其打得向后翻倒，掉回水中，染红了一片。苏宛瑜则用手枪连续射击，逼退了另一只。
但更多的“水鬼”正源源不断地从缺口涌出！它们不仅从正面冲击，还有几只试图从侧面湿滑的池壁爬上来！
“缺口堵不住！太多了！”莫里斯惊叫道，他和埃德温推过去的废料很快就被涌上的“水鬼”挤开或撞散。
林默冲到下层，瞥了一眼弹药情况。步枪和手枪子弹在这种近距离混战中消耗极快，必须节省！
“用冷兵器！把它们压回水里！”林默抽出匕首，又捡起地上一根锈蚀但沉重的金属管，率先冲向一只刚刚爬上岸的“水鬼”。
吴先生也收起枪，拔出了他那把厚重的砍刀，怒吼着迎了上去。苏宛瑜则利用灵敏感知，预判“水鬼”的攻击轨迹，用一根削尖的钢筋精准地刺穿了一只试图偷袭莫里斯的怪物眼球。
战斗瞬间进入了血腥而原始的肉搏阶段。“水鬼”的皮肤滑不留手，力量不小，尖牙和爪子也带着毒。但林默等人凭借着更丰富的战斗经验和相互配合，勉强稳住了阵脚。吴先生的砍刀势大力沉，每一刀都能让一只“水鬼”骨断筋折；林默的金属管则如同棍棒，横扫竖劈；苏宛瑜的钢筋则如同毒蛇，专攻眼睛和关节等要害。
然而，“水鬼”的数量优势太明显了。它们仿佛无穷无尽，从暗河中不断涌出，而且似乎被同伴的死亡和血腥味刺激得更加狂躁。一只体型稍大的、背上长着骨刺的“水鬼”猛地喷出一股墨绿色的粘液，溅在吴先生旁边的混凝土柱子上，立刻冒起白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小心！有毒！”吴先生连忙闪避。
更多的毒液开始喷射，虽然准头不佳，但也严重干扰了他们的防御。莫里斯和埃德温不得不放弃堵缺口，拿起能找到的“武器”（扳手、铁棍）加入战团，但他们的近战能力明显不足，很快险象环生。
“退！退到上层楼梯口！利用狭窄地形！”林默见势不妙，立刻下令。
众人且战且退，向通往上一层的金属楼梯口收缩。楼梯狭窄，只能容两三人并行，是个不错的防御点。但这也意味着他们放弃了整个下层空间，包括那个水源缺口！
就在他们刚刚退到楼梯口，背靠背组成防线，抵挡着从下方蜂拥而上的“水鬼”时，上层入口处，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尖锐的金属哨音！
紧接着，几道瘦小的身影如同灵猴般从入口冲了进来，手里挥舞着奇怪的装置——那是用废金属管和弹簧改造成的、简陋但有效的弩枪！
“嗖！嗖嗖！”
几支削尖的钢筋箭矢带着破空声，精准地射中了几只冲在最前面的“水鬼”！虽然力道不足以致命，但剧痛让它们动作一滞。
是“滑轮”和那几个孩子！他们竟然去而复返，还带来了武器！
“往它们头上扔‘臭罐’！”滑轮对着同伴大喊。
孩子们立刻从怀里掏出几个用破布封口的铁皮罐，点燃上面的布条，用力朝“水鬼”群中扔去！
“嘭！嘭！”
铁罐落地炸开，没有火光，却爆发出大股浓密刺鼻的、黄绿色的恶臭烟雾！那气味难以形容，像是腐烂的鸡蛋混合了硫磺和某种化学溶剂的极致臭味，瞬间弥漫了整个下层空间！
“水鬼”们对这种刺激性气味极为敏感，顿时发出痛苦的“嘶嘶”声和咳嗽般的怪响，攻势大乱，许多开始盲目地向后退缩，甚至互相践踏。
“趁现在！用长矛把它们捅回水里！”滑轮又喊道，自己率先拿着一根头部绑着锋利金属片的自制的长矛，冲下楼梯，和其他孩子一起，配合着林默他们，将被臭烟熏得晕头转向的“水鬼”向缺口处驱赶。
孩子们的攻击虽然不如林默他们致命，但配合默契，悍不畏死，而且显然对“水鬼”的习性很了解。他们的加入，瞬间扭转了战局。
在林默、吴先生等人的强力打击和孩子们臭烟、长矛的骚扰驱赶下，“水鬼”的进攻潮水般退去。大部分被赶回了暗河缺口，少数来不及逃的被击杀在池边。下层空间里留下了十几具“水鬼”尸体和浓得化不开的恶臭。
当最后一只“水鬼”消失在缺口的暗流中，所有人都累得几乎虚脱，靠在墙壁或楼梯上大口喘气，顾不得那令人作呕的气味。
“咳咳……谢……谢谢你们……”林默对着滑轮和孩子们，由衷地说道。如果没有他们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滑轮抹了把脸上的汗和污渍，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不算白的牙齿：“不用谢。老瘸子爷爷说你们给了好东西，让我们看着点，别让‘水鬼’把新邻居吃了。而且……”他看了看那些“水鬼”尸体，眼神里闪过一丝精明，“这些家伙的皮和骨头，还有毒腺，能换不少东西呢。”
原来如此。一方面是老瘸子的授意（或许是为了那点黑石粉末的后续价值），另一方面，这些孩子也看到了战斗后的“战利品”价值。
“皮和骨头你们可以拿走。”林默大方地表示，“毒腺……我们需要一点研究，剩下的也可以给你们。”
孩子们发出一阵低低的欢呼。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不过，”林默话锋一转，“你们那‘臭罐’是什么东西？效果很好。”
滑轮从怀里掏出半个没扔完的“臭罐”，递了过来：“我们自己做的。用‘叹息沼泽’边上采的臭苔，加上从废电池里刮出来的酸粉，还有一点老瘸子爷爷给的‘助燃剂’。点燃了扔出去，烟雾又臭又呛，很多怕刺激的怪物都受不了。”
自己研发的土制化学武器？这些孩子的生存智慧不容小觑。
“你们……经常和‘水鬼’打交道？”苏宛瑜一边处理着胳膊上被“水鬼”爪子划出的浅伤（幸好无毒），一边问道。
“嗯，”滑轮点头，“这片暗河支流是‘水鬼’的老巢之一。以前这里没人住，它们偶尔会爬上来。后来有人住，就得经常打。我们跟老瘸子爷爷学了怎么做臭罐和弩箭，一般能吓跑它们。不过像今天这么多……很少见。可能是上面打仗，把它们从更深的地方惊出来了。”
又是“仇恨风暴”的连锁反应。
危机暂时解除，双方的关系也因为并肩作战而拉近了不少。孩子们兴高采烈地开始处理“水鬼”尸体，手法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活。林默则让埃德温和莫里斯收集了一些“水鬼”的毒腺样本和皮肤组织，或许以后能用上。
“滑轮，”林默叫住正在剥皮的少年，“老瘸子爷爷还说别的了吗？关于这里，或者上面？”
滑轮想了想，说道：“瘸子爷爷只说，让你们安顿好后，如果想长期待下去，最好按‘齿轮墓场’的规矩来。每个月，给‘敲钟人’上交一点‘好东西’或者干点活，就能得到庇护，不用怕别的帮派来找麻烦。”
“敲钟人？是谁？”
“就是管着‘大钟’那片区域的人。很厉害，手下有很多能打的。大家都听他的。”滑轮的语气里带着敬畏，“不过‘敲钟人’一般不管下面具体的事，只要按时交‘税’就行。具体的，你们得去问老瘸子爷爷，或者……等‘收税人’自己找上门。”
一个地下世界的秩序维护者？这倒不奇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规矩，哪怕是在这黑暗的垃圾场。
“明白了。谢谢。”林默点点头。看来，他们想要在这里相对稳定地待下去，还必须和这里的“管理层”打交道。
接下来的两天，队伍在旧净化站初步安顿下来。孩子们送来了用“水鬼”皮和骨头从其他拾荒者那里换来的少量食物和净水（作为感谢和示好）。林默他们则用带来的工具和零件，进一步加固了入口，在下层缺口处设置了一个可升降的简易栅栏（用废弃钢筋焊接），并利用找到的一些废旧电子元件，在埃德温和莫里斯的捣鼓下，居然点亮了几盏相对稳定的、由一个小型手摇发电机和旧电池组供电的LEd灯！
光明，极大地提振了士气。小豆子的伤势在苏宛瑜的悉心照料下也恢复得很快，已经能慢慢走动了。这个沉默寡言但眼睛很亮的小女孩，很快成了队伍里的小吉祥物，连钉子都愿意把自己的口粮分给她一点。
然而，平静总是短暂的。
第三天下午，当林默和吴先生正在上层检查通风口，考虑如何改善空气流通时，钉子慌慌张张地跑上来报告：
“林默哥！外面……来了一群人！穿着乱七八糟的，但看着不好惹！说要见这里的‘管事的’！”
“收税人”来了？这么快？
林默和吴先生对视一眼，拿起武器，走到加固后的入口内侧。透过门缝和观察孔向外看去。
只见净化站外的空地上，站着七八个人。他们确实穿着杂乱，但个个身材精悍，眼神凶狠，手里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从砍刀、铁棍到自制的霰弹枪都有。为首的是个脸上有一道纵贯疤痕、剃着光头、脖子上挂着一串用兽牙和子弹壳做成的项链的壮汉。他抱着胳膊，正不耐烦地打量着净化站的入口。
“里面的人！滚出来！”疤脸壮汉粗声粗气地喊道，“‘敲钟人’的规矩不懂吗？新来的，三天内报到，上交‘安家费’！拖到现在，是不是不给面子啊？”
语气蛮横，来者不善。
林默示意其他人做好准备，自己缓缓打开了入口的栅栏门（只开了一条缝），走了出去，吴先生紧随其后。
“我们是刚逃下来的，不懂规矩，见谅。”林默不卑不亢地说道，“‘安家费’怎么个交法？”
疤脸壮汉上下打量着林默，又看了看他身后持枪戒备的吴先生，咧嘴一笑，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齿：“简单。看你们这地方不错，还有电（他看到了里面透出的LEd灯光）。按规矩，第一个月，上交你们所有物资的一半，或者……等值的‘好东西’。以后每月三成。”
一半？！狮子大开口！这简直是明抢！
林默的脸色沉了下来：“这位大哥，我们刚遭了难，没什么东西。一半，等于要我们的命。”
“命？”疤脸壮汉嗤笑一声，身后的同伙也发出哄笑，“在这下面，命值几个钱？不想交也行……”他指了指净化站，“这地方，我们‘铁渣帮’看上了。你们，滚蛋。”
原来不只是收税，还想强占据点！
“如果我们都不选呢？”吴先生冷冷地插话，手中的砍刀微微抬起。
疤脸壮汉眼神一厉：“那就按地下的规矩办——谁拳头硬，听谁的！”他猛地一挥手，“兄弟们，教教这些新人规矩！”
他身后的帮众立刻发出怪叫，挥舞着武器就要冲上来！
冲突，一触即发！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慢悠悠的、带着金属摩擦般沙哑的声音，从众人侧后方的一堆垃圾山顶上传来：
“疤脸，我‘敲钟人’定的规矩，是让你这么收‘安家费’的？”
所有人动作一滞，转头望去。
只见那堆垃圾山顶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工装，戴着一顶遮住了大半张脸的鸭舌帽，手里正把玩着两枚闪烁着暗哑金属光泽的、拳头大小的精密齿轮。他坐在那里，却仿佛与身下的钢铁垃圾山融为一体，散发着一种沉稳而危险的气息。
疤脸壮汉的脸色瞬间变了，刚才的嚣张气焰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惶恐：“敲……敲钟人老大！您怎么来了？我……我只是按规矩……”
“按规矩？”被称为“敲钟人”的男人轻轻抛接着齿轮，声音依旧平淡，“规矩是给安分守己的新人一个机会，不是让你们‘铁渣帮’趁机敲骨吸髓、强占地方的。带着你的人，滚。这个月的‘区域管理费’，‘铁渣帮’加倍。”
疤脸壮汉张了张嘴，似乎想争辩，但看到“敲钟人”那隐藏在帽檐阴影下、仿佛毫无感情的目光，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狠狠瞪了林默一眼，灰溜溜地带着手下走了。
垃圾山顶上，“敲钟人”将齿轮揣回兜里，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他纵身一跃，轻松地从几米高的垃圾山上跳下，落在林默面前不远处。
直到这时，林默才看清他的脸——大约三十多岁，相貌普通，但眼神锐利如鹰，左侧脸颊靠近耳根处，有一道细长的、仿佛被极薄利刃划过的旧疤。
“新人，你们运气不错。”“敲钟人”开口，声音依旧沙哑，“‘铁渣帮’是这里最没品的一伙。不过，规矩就是规矩。‘安家费’……你们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别跟我说没有，能弄亮那些灯，还能打退‘水鬼’，不是一般人。”
林默知道，遇到真正的“话事人”了。他快速权衡，从怀里掏出了那个装着一点点黑石粉末的树脂块。
“这个，够吗？”
当那点微弱的蓝光再次亮起时，“敲钟人”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他接过树脂块，仔细看了看，又抬头深深看了林默一眼。
“……有意思。”“敲钟人”将树脂块收了起来，“‘安家费’够了。以后每月，按时上交三成产出或等值物品。遇到麻烦，可以来‘大钟’找我。前提是……你们守我的规矩，别给我惹大麻烦。”
他特意在“大麻烦”上加重了语气，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林默身后净化站的深处——那里，藏着信物和干扰场等秘密。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钢铁垃圾山的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默站在原地，看着“敲钟人”消失的方向，心中波澜起伏。
他们似乎……意外地获得了一位强大“邻居”的有限认可和庇护。
但代价是，他们身上最大的秘密之一（黑石），已经引起了这位地下统治者的注意。
在这黑暗的“齿轮墓场”，新的盟友与新的风险，总是相伴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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