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许孟九忐忑地跟随许仲来到食堂，被领到钱管事跟前，看一向不靠谱的许仲跟钱管事闲聊时不忘说好话，有些难以置信。
钱管事看看许孟九，倒没有为难她：
“大人今早传了话，让我挑几个杂役帮厨采买食材、清点木牌，往后就不必劳烦捕快们。
我刚刚挑好了人，其中两个女子，四位男子，加上她，正好八个。”
许仲笑着塞过一盒亲自做的点心：
“那就劳烦钱管事多关照关照孟九，她年纪小不懂事，有什么怠慢的，钱管事来找我便是。”
钱管事微微颔首，领着许孟九签了当帮厨的契书，抬眼见她有些不安，笑着安抚道：
“这事，秦千户早有安排，并非为你破例，你不用如此紧张。”
许孟九眨眨眼，没听明白。
钱管事无奈，把话说明白了些：
“食堂采买食材，可是个肥差，吃回扣的比比皆是。
我是上一任县令出事后，被秦大人提拔上来的。他对我，唯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能吃太多回扣。”
可惜他做得到，别的官员小吏却做不到。
几次试探，提议官学食堂采买是官学的事，不当再让捕快过多操劳。
这话，的确挺有道理。
然而秦千户刚一点头，某些人便暴露出真实意图——再招帮工。
甚至有心急的，主动推荐自家亲戚来管，要踹了他这个食堂管事。
秦千户自是不可能答应，前几日和明师爷商量过后，只得略做退让。
钱管事收拾好木牌，平静地道：
“挑出的六个人里，其中两个是县衙官员强行安排的，另有一人，是一位告老的官员亲自举荐。
能做实事，只怕唯有你我，和剩下那三个人。”
许孟九只听明白最后那句，努力理解了下：“……我一定听管事的话，不给管事添麻烦。”
钱管事失笑：“许仲是个踏踏实实做事的，你是他的亲戚，我自然信得过。”
许孟九认真点头。
晌午吃饭时，许悦溪特地逛到厢房看了看。
见钱管事端着个碗，正和许孟九等几个人交代下午的任务，许悦溪偷偷和望来的许孟九打了声招呼，识趣离开了。
许望野全程跟在她身后，正出神回想方才课上的内容，突然听许悦溪发问：
“野堂哥，大哥跟你和万玉说了个什么事啊？我看你们昨天大晚上的，还在锯木头。”
许望野抿了下唇，左右看看，轻声道：
“他在刻字呢，说是方便抄书，可……他让万玉和林陵分工，各写好些字。”
许望野一开始，还真当许空山抄书练字疯了，苦心琢磨出了个偷懒的主意。
今早洗脸时惊觉不对——先生对他们的字迹都心里有数，一看字迹，就能觉出不对。
先前他替许悦溪抄书练字的事暴露，梅先生就说许悦溪的字迹比他写的稍稍好看一点……
许悦溪排着队，摸摸下巴，大概明白了：
“你就照大哥说的做，他带你们赚银子呢。”
许望野低头和她对视片刻，点点头只当不知道。
然而两人全当不知道没用。
许凝云难得早回家一趟，瞅着不写课业反倒借着烛火雕着木头的许空山，再瞅瞅另一边费力捣着什么东西的许望野：
“……这是在干什么呢？”
程瑶从厨房走出，呛了两声：
“上回拿稻草做的草纸太薄，一擦就破，看到空山望野他们练字用废的纸，我另琢磨了个法子试试。”
其他办法，花费的时间太久。
程瑶可不想大冬天的，还拿树叶木头厕筹在厕所比划。
许凝云再看向难得老实练字抄书的许悦溪。
许悦溪写完最后一个字，麻溜收拾好，再拿起一块木头。
长度和墨条差不多，但更方正。
顶端雕刻了一个反着的‘许’字。
她把玩了两下，递给许凝云。
许凝云仔细一看：“……”
娘造厕纸，大哥玩印刷，不愧是一家人。
她放下木块，瞅一眼许望野，倒是没说什么。
许悦溪这几天还挺清闲，就被高碎琼喊着给高闻予出了个主意。
别的事情，都安稳进行。
粉铺正常赚钱，山北村山南村全心做米粉……
许悦溪闲得慌，忍不住拉着姐姐开始闲聊。
许凝云拜师后，和在现代差不多，跟随池大夫坐镇济云医馆，偶尔到各个村子行医。
有的时候好几天都不回家。
她听着许悦溪不自觉撒娇的话，忍笑摸摸她的脑袋：
“今天去了趟山南村，我顺带给大舅看了看。
他脑子还糊涂着，一见了我就哭诉，说什么就没个休息的时候，是不是认错了亲人。
然后……被姥姥骂了一顿，又被大舅母哄着去干活了。”
许悦溪憋着笑，刚想问大舅的伤什么时候能好，院门急匆匆被敲响：
“许仲！你码头那铺子被砸了，你赶紧过去看看！”
许悦溪猛地坐直身子，来不及喊上还在厨房忙活的亲爹亲娘，打开院门拔腿就往外跑。
许空山和许望野同时撂下手上的活计，跟着冲了出去。
许凝云回屋拿上小药箱，和爹娘说了一声，快步走出城。
城外码头，许记粉铺乱糟糟的。
许闻风护在郑袖身前，扫视被砸的七零八碎的铺子，极力冷静地道：
“真要吃坏了肚子，你们大可以报官，而不是砸铺子。”
“报官？谁不知道县衙的人经常出入许仲家里？
官匪一窝，我报官又有什么用？大家都给我评评理，我老娘吃了他家一碗汤粉，现在还躺在地上！
什么从良，什么向善，都是放屁！许仲一家就是故意害人，就是故意……”
许闻风拧紧眉头，心知跟他扯皮没什么用，悄悄给时常往来的闲汉使了个眼色。
闹事的人注意到了，当即扬起手臂粗的木棍：
“你一碗汤粉毒死了人，还敢偷偷给人传消息？
你去啊，赶紧把许仲他们喊来，我倒要看看……”
许悦溪挤开围观的人，冲到许闻风跟前，对着闹事的人叉腰骂道：
“看看看，看什么看？你老娘都要毒死了，还不送去看大夫，反倒在这儿闹事。
快来人啊，有哪个好心人帮忙搭把手，先把人送去医馆，可别真闹出了人命！
大家放心，她真要出了什么事，有我担着呢，绝不会赖到你们头上。”
这段时日，许凝云在济云医馆诊脉，医好过不少人。
许仲一家的名声，因此稍有好转。
许悦溪这话一出，当即有人走出，打算和许闻风一块儿扶起躺倒在粉铺门口的老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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