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最中央的青铜柜台后。他穿着宽大的、看不出材质的深色古袍，脸上覆盖着一张毫无表情的青铜饕餮面具。林远的心脏狂跳起来，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攫住了他。
“林远博士，”那青铜面具下传出的声音干涩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电子合成感，“久仰大名。典当…还是赎取？”话音未落，面具边缘突然发出一声细微的崩裂声，整个面具“啪嗒”一声脱落，摔在青铜柜台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面具下露出的脸，赫然是凯文身边那位沉默寡言、总是带着金丝眼镜的助理老王！只是此刻，他的眼神空洞，嘴角挂着一种非人的、僵硬的微笑。
“林博士，典当地球吗？”老王的嘴唇机械地开合，发出凯文那冰冷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仿佛他就附身在这具躯壳之内，“当期三千年，息取…伏羲基因链。”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入林远的耳膜。
一卷边缘残破的暗黄色竹简从柜台上方凭空出现，“啪”地一声砸落在林远脚边。竹简自动展开，上面用刺目的朱砂写着：“周赧王六十八年，加押地球大气层于昴宿星团质库。”朱砂淋漓，如同未干的血。
柒·影牢审判
小雁塔顶，最后一块抵抗的塔砖在墨汁般的日晷巨影下发出绝望的呻吟，化为齑粉。巨影如同滔天海啸，彻底吞没了塔尖！脚下的木地板瞬间崩解。云心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紧紧抱住怀中的薇薇安，母女二人如同断线的风筝，向着塔心那深不见底的黑暗竖井直坠下去！
失重的眩晕感只持续了一瞬。预想中的粉身碎骨并未到来。井底并非坚硬的石基，而是无垠的、旋转的深邃星空！冰冷的星辉包裹着她们。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坠落中，无数条粗大无比、表面布满古老符文和铜绿的青铜锁链，如同潜伏在星云中的巨蟒，骤然从四面八方激射而出！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瞬间缠绕上母女二人的腰肢和手臂，将她们凌空拽住，然后以不可抗拒的力量，拖向这口“星井”的中央——日晷那巨大无朋的青铜圆盘背面！
晷盘的背面，并非冰冷的青铜，而是由凝固的、浓稠如墨的日晷阴影构筑而成的恢弘殿堂！这里，是一座悬浮于星空间的、由纯粹阴影物质构成的星际法庭！
审判席高高在上，端坐着一具非人的存在。它有着大致的人形轮廓，但身躯完全由冰冷的青铜和暗哑的黑色晶体构成，关节处是复杂的齿轮咬合结构。它的面部覆盖着西周时期特有的、威严而神秘的兽面纹青铜面具，双目是两个深不见底的红色光点。它手中紧握的法槌，赫然是半截带着灼烧裂纹和卜辞刻痕的周原牛肩胛卜骨！
一个宏大、冰冷、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如同滚雷般响彻整个阴影法庭，直接震荡着灵魂：“被告地球文明！”那兽面纹青铜面具上的红色光点锁定了被锁链悬吊在法庭中央的云心和薇薇安。“拖欠天狼星质库铱锭三千吨，契约明确！认罪——否？！”
声音落下的瞬间，法庭下方阴影涌动，三千个猩红的眼洞骤然亮起！那些被凯文激活的血俑，不知何时已列阵于陪审席的位置。它们齐刷刷地抬起覆盖着暗红陶土的手臂，重重拍击在自己镶嵌着仿生心脏的胸膛上，发出沉闷如战鼓的“咚！咚！咚！”巨响，伴随着三千个喉咙里挤出的、金属摩擦般的嘶吼：“认！认！认！”声浪汇聚，带着毁灭的意志。
那被称为“机械姬旦”（象征着西周制度奠基者周公姬旦的机械化身）的审判者，眼眶中的红光骤然增强，形成两道刺目的光柱，精准地扫描向云心怀中的薇薇安。“验明质押物：姬发（周武王）直系血脉…估值…”它手中的卜骨法槌缓缓抬起，准备落下最终的裁决。
“不准碰她！”极致的恐惧瞬间被一股母兽般的疯狂所取代。云心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在锁链的束缚中猛地探手，一把夺过薇薇安手中紧握的那支猩红蜡笔！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所有的绝望，狠狠戳向机械姬旦面前悬浮的、由阴影凝聚的判决羊皮卷！
猩红的蜡笔尖，带着薇薇安童稚的体温和云心决死的意志，划过那张流淌着不祥黑气的羊皮纸判决书。
滋啦——！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上冰面。不可思议的异变在蜡迹所到之处瞬间爆发：
机械姬旦那张威严、古老、覆盖着厚重青铜和兽面纹的面具，在接触到蜡笔红痕的刹那，竟如同高温下的蜡油般迅速熔解、变形！青铜流淌，暗晶崩碎，面具下露出的，赫然是薇薇安那张苍白却带着纯净笑意的脸庞！只是这笑容空洞无比，眼睛是两个漆黑的旋涡。
羊皮纸上罗列的、散发着血光的质押物清单中，“地球大气层”那几个触目惊心的字迹，在蜡笔涂抹下迅速扭曲、淡化，被强行改写成了几个歪歪扭扭、充满童趣的彩色字迹：“爸爸的臭西装”！
阴影法庭的角落猛地炸开！一道人影如同疯虎般冲出，正是凯文！他浑身浴血，昂贵的西装褴褛不堪，脸上带着孤注一掷的狰狞，手中紧握着的，正是那个从薇薇安废弃脑机接口上拆下的、曾被他插入主血俑后颈的芯片零件！他嘶吼着，如同扑向猎物的野兽，将闪烁着危险蓝光的芯片尖端，狠狠扎进了机械姬旦（此刻顶着薇薇安空洞笑脸）的后颈脊椎连接处！
“逆转协议！启动！！”凯文的咆哮撕裂了法庭的死寂，他猛地按下了芯片上某个隐藏的激发钮。
嗡——！
一股肉眼可见的、狂暴的蓝色数据流脉冲从芯片中爆发，瞬间沿着机械姬旦的脊椎结构向上奔涌，灌入它那颗由阴影和晶体构成的核心头颅！同时，这股脉冲也顺着无形的精神连接，如同瘟疫般席卷了陪审席上那三千具血俑！
血俑眼中原本指向云心母女的、代表毁灭的猩红光芒，骤然熄灭！紧接着，三千点幽冷的、代表程序底层指令的蓝光瞬间亮起！它们整齐划一、毫无预兆地，将手中由陶土和青铜构成的矛戈，调转方向，矛尖闪烁着致命的寒光，对准了法庭中央的凯文！
噗！噗！噗！噗！
无数柄矛戈如同嗜血的毒蛇，瞬间贯穿了凯文的身体！将他刺穿成一个可怖的、由金属和陶土构成的荆棘之丛！
没有鲜血喷溅。
只有一张巴掌大小、闪烁着幽幽蓝光的电子票据，从凯文被洞穿的胸膛位置缓缓飘出。票据材质非纸非皮，像是一块凝固的光屏。上面清晰地显示着古老的篆字与现代数据编码交织的信息：
【质押物：凯文·李（公民Id：xxxxxx）之良知（核心情感模块\/道德约束协议）。】
【典当日期：周赧王六十八年（星历转换：地球公元2023年7月15日）。】
【当期：三千年。】
【状态：已绝当（逾期未赎，质押物所有权永久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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