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皇城根下，礼部候见厅。
固尔玛珲紧紧捏着椅子的扶手，心中充满了焦虑与愤恨。
从盛京出发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了十几天。
这一路上，他赶路的时间不过区区五天。
剩下的时间，他几乎全是耗在了大明那繁琐至极的关卡和文书流转上！
“该死的大明……该死的规矩！”固尔玛珲在心中怒吼。
大清危在旦夕，每一刻都有无数八旗子弟在流血，皇上在盛京望眼欲穿。
可这帮明朝的官员竟然还在为了几个章子，在那里推诿扯皮！
这十几天，对他而言简直比十年还要漫长。
每一息的等待，都像是在火炭上煎熬。
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进紫禁城，恨不得把大明的办事衙门全砸了。
就在固尔玛珲焦躁万分之时，一名礼部官员终于慢吞吞地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说道：“皇上口谕，宣你觐见。跟我来吧。”
听到这话，固尔玛珲“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抱着怀里承载着大清生路的“降表”，急不可耐地大步跟了上去。
乾清宫，东暖阁。
崇祯皇帝端坐在龙椅上，眉头锁成了一个“川”字，神情阴郁得可怕。
夏明林势如破竹，皇太极已被逼入绝境。
如果是几年前，这绝对是天大的喜讯。可现在，却像是一道催命符。
一个能把几十年大患皇太极打得跪地求饶的武将，若是没了外敌……下一个会指向谁？
崇祯心中充满了纠结。
他是既想灭了建奴雪耻，又怕灭了建奴后制不住夏明林。
这种两难的煎熬，让他这几日夜不能寐。
“宣——后金使者觐见！”
殿外传来王承恩的唱名声，打断了崇祯的思绪。
崇祯深吸一口气，换上了一副威严深沉的帝王面孔。
殿门推开，固尔玛珲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大明皇帝陛下！罪臣固尔玛珲，奉我家大汗之命，特来请罪乞降！”
固尔玛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起那只锦盒，高声喊道：“我家大汗愿去帝号，复称后金国汗，向大明称臣纳贡，永为大明藩篱！只求陛下开恩，敕令夏将军罢兵！”
“罢兵……”
听到这两个字，崇祯心中五味杂陈。
曾经不可一世、屡次入关劫掠的皇太极，如今竟也摇尾乞怜。
而逼得他如此狼狈的人，却是那个让自己寝食难安的夏明林。
“呈上来。”
王承恩接过锦盒，呈到御案上。崇祯看着这份降表，许久没有说话。
接，便是养虎归山，建奴反复无常，随时可能反咬一口；
不接，夏明林必将吞并辽东，携灭国之威，势不可挡。
崇祯缓缓闭上眼睛，手指在龙椅扶手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良久，他睁开眼，挥了挥手说道：“王伴伴，把人带下去。”
紧接着，他又下令道：“宣温体仁、杨嗣昌、高起潜即刻进宫。朕要廷议。”
半个时辰后，文华殿。
三位重臣已阅毕降表，神情各异，但是没人说话。
崇祯目光扫过三人，见无人开口，便开门见山地问道：“皇太极已是一败涂地，如今跪地乞降。这份降表，朕是接，还是不接？”
首辅温体仁神色肃穆，略作沉吟后，沉声道：“陛下，臣以为，此降表当接，且宜速不宜迟。
皇太极此番在夏明林手中一败涂地，这足以说明，如今辽东的局势，已非‘势均力敌’，而是‘强弱悬殊’。
夏总兵之势，已远超东虏。若今日拒降，坐视其荡平辽东，届时外患虽除，内忧必起。”
崇祯的脸色铁青。
温体仁的话虽然含蓄，但意思再明白不过：夏明林太强了，如果没了敌人，朝廷根本控制不住他。
“温首辅此言差矣！”
兵部尚书杨嗣昌面露犹豫之色，但还是咬牙出列，拱手道：“夏总兵势大难制，确是隐患。
可建奴与我大明有血海深仇！
如今正是大明一举荡平辽东、建立万世之功的绝佳良机啊！
陛下，此时受降，无异于纵虎归山！”
“杨大人，您还没看清局势吗？”
角落里的高起潜慢悠悠地走了出来，说道：“如今的皇太极已经威胁不了大明了，现在对大明有威胁的，只有夏明林。
咱们现在手里没有任何东西能限制得住夏明林。
唯一的指望，就是这个还没死透的皇太极。
皇太极就是给夏明林的绊脚石，哪怕绊不倒他，至少能拖住他的腿。
可要是让夏明林把这最后一块绊脚石都踢开了，那这天下，还有谁能拦得住他？”
杨嗣昌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反驳，想谈万世基业。但这些话显得苍白无力。
因为他也没法回答那个最核心的问题：如果夏明林反了，谁能挡得住？
崇祯扫过三人，最后目光落在那份降表上。
若是太祖皇帝在此，定会斩了使者，尽起大军踏平辽东吧？
可朕……朕不敢。
这是一种何其荒谬的耻辱。
堂堂大明天子，竟然要靠留着敌人的性命，来从自家臣子的刀锋下苟延残喘。
崇祯带着憋屈和无奈说道：“温卿说得对。大明……挡不住他。
所以，皇太极不能死。哪怕是为了给夏明林找点事做，他也必须活着。”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挥了挥手，继续说道：“拟旨！准了皇太极的降表！
受降！封顺义王！许其保留建州旧地，永为大明屏障。
另，传朕金牌令箭，即刻发往辽东！令夏明林即刻班师！告诉他，朝廷已经受降了！”
然而，就在崇祯话音刚落，正准备让司礼监掌印去用印的时候，杨嗣昌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喊道：“陛下！且慢！”
崇祯眉头一皱，不耐烦地看向他：“又怎么了？杨嗣昌，朕的旨意已下，你还要抗旨不成？”
“臣不敢！”杨嗣昌噗通一声跪下说道，“陛下，臣只是突然想到，陛下想用这金牌令箭召回夏明林，可……可若是夏明林不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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