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
天光自高窗洒落,映照着百官肃立的身影,金砖铺地,龙涎香的烟气袅袅升腾,一切都显得庄严肃穆。
就在朝会进行到一半,议论着漕运和秋税的枯燥事宜时,一个懒洋洋的身影从班列中晃了出来。
高自在打了个哈欠,眼角还带着泪花,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与这朝堂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手里拿着一卷奏疏,像是拿着一根刚买的油条,随意地递给了旁边的内侍。
“陛下,臣,剑南道大都督府长史高自在,有本奏。”
御座之上的李世民眼皮跳了一下。
他太了解这家伙了,每次用这种半死不活的语气说话,要么是来要钱,要么就是要搞事。
内侍总管王德小心翼翼地接过奏疏,展开,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极为古怪。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语调念道:
“奏:臣高自在,近来偶感风寒,心情郁结,食不知味,夜不能寐。闻河北道风光甚好,欲往友人家中暂住,疗养身心。公务繁忙,不便当面请辞,望陛下保重龙体,勿以臣为念……”
话音未落,整个太极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长孙无忌捻着胡须的手僵住了,房玄龄的眼角在抽搐,就连一向以铁面无私着称的御史大夫,此刻也张大了嘴,忘了自己该第一时间冲上去弹劾。
请假条?
把这种逛窑子一般的理由写成奏疏,递到太极殿上?还让皇帝保重身体别想他?
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吗?!
这是臣子对君父该有的态度吗?!
“高!自!在!”一个白发苍苍的御史终于反应过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高自在的鼻子就想破口大骂。
然而,龙椅上的李世民却摆了摆手,制止了他。
李世民的表情很平静,甚至有些想笑。他看着下面那个站没站相,一脸“我身体不舒服我最大”的无赖,缓缓开口。
“心情郁结?”李世民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朕看你,是手痒了,想带着你的常备军,去河北道威风威风吧?”
高自在嘿嘿一笑,脸皮厚比城墙:“陛下圣明!不过主要还是疗养,顺便,也算是为国分忧。”
“哦?”李世民来了兴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为国分忧法?”
“陛下您想啊,咱们剑南道的新货,比如那琉璃镜、白砂糖,还有各种新奇玩意儿,如今可都卖到两京了。可这北方的市场究竟如何,反应热不热烈,利润有多大,总得有人去实地考察一番不是?”高自在说得头头是道,“臣此去河北,正好可以沿途看看各州府的销路,为我大唐的经济发展,摸一摸底。”
一番无耻的狡辩,硬生生把游山玩水说成了商务考察。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
论不要脸,高自在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李世民沉吟片刻,似乎真的在认真考虑这个荒唐的提议。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皇帝要龙颜大怒的时候,李世民却点了点头。
“准了。”
两个字,让满朝文武的下巴颏差点掉在地上。
准了?就这么准了?私自带兵,擅离职守,就用一个“心情不好”和“考察市场”的理由就糊弄过去了?
“不过,”李世民话锋一转,“朕有个条件。”
“陛下请讲。”高自在立刻应道。
“你之前举荐的那个王玄策,朕已经下旨召他从岭南回京。不日即将抵达长安。”李世民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雍州牧的位置一直空悬,此地乃京畿重地,非能臣不可。你必须等朕考校过此人,确认他有这个能力之后,再滚蛋。”
百官又是一愣。
王玄策?没听过的小人物。可雍州牧,那是何等重要的职位!高自在随口举荐的一个人,陛下竟然真的打算委以重任?
他们完全听不懂这君臣二人在唱什么双簧戏,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高自在眼睛一亮:“没问题!陛下您放心,我挑的人,绝对好用,不好用您退货!”
李世民懒得理他的混账话,目光扫向站在前列的太子李承乾。
“承乾。”
“儿臣在。”李承乾立刻出列,躬身应答。
“此次你老师出行,你也跟着去。”李世民的命令石破天惊,“好好看,好好学。看看他是如何‘考察市场’的,也看看他是如何跟地方上的牛鬼蛇神打交道的。”
如果说刚才只是震惊,现在整个朝堂就是一片哗然。
让太子跟着高自在这么个无法无天的狂人去“胡闹”?还要跟着学?学什么?学他怎么写请假条吗?
李承乾自己也懵了,但他不敢质疑,只能低头领命:“儿臣……遵旨。”
李世民没理会众人的反应,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另一个儿子身上。
“李恪。”
“儿臣在。”蜀王李恪出列,他身姿挺拔,面容沉稳,与高自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在京中,都在做些什么?”
“回父皇,儿臣正在将剑南道新政的各项举措、成果与弊端,进行归纳总结,撰写深度分析,以期能为父皇提供借鉴。”李恪的回答不卑不亢,条理清晰。
“很好。”李世民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抛出了今日第三个重磅炸弹。
“传朕旨意,撤蜀王李恪之王号,改封为吴王!即日启程,前往江南就藩!”
“命你,将剑南道之新政,在江南推行!”
此话一出,比之前所有的旨意加起来,都更具冲击力。
江南!
大唐的钱袋子!
也是天下门阀世家势力最根深蒂固的地方之一!那里的水,比北方五姓七望盘踞的河北道,只深不浅!
将一个刚刚在剑南道小试牛刀的皇子,直接扔进江南那个龙潭虎穴,还要推行足以触动所有世家利益的新政?
这是要把天捅个窟窿啊!
李世民看着自己这个素来欣赏的儿子,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江南世家大族的势力,盘根错节,不比北方弱。此去,万事小心。”
李恪的身体微微一震,但他没有丝毫犹豫,深深一拜。
“儿臣,领旨!”
短短片刻,一桩荒唐的请假,演变成了一场波及储君、亲王,牵动南北两大区域的政治大风暴。
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这时,李世民的目光又回到了始作俑者高自在的身上。
“高自在。”
“臣在。”
“你此去北方,也别光顾着玩。”李世民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顺便,也给新政,在北方找几个地方,搞一搞试点工程。”
高自在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臣,遵旨!”
他要的,是去清河崔氏装个逼。
而李世民给他的,是带着太子,拿着尚方宝剑,去巡视北方,顺便把逼给装了。
高自在心满意足地退回班列,感受着周围同僚们投来的或惊骇、或嫉妒、或费解的目光,心中一片舒坦。
他看着龙椅上那个同样心满意足的皇帝,两人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
一个想砸烂旧世界的疯子,和一个想建立新世界的雄主,一拍即合。
满朝文武,看着这对君臣,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大唐的天,怕是真的要变了。
而他们,甚至都还没看懂,这天,要怎么个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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