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屏幕上跳出的最后一行代码，指尖悬在回车键上，迟迟不敢落下。窗外的梧桐叶被秋风卷着，撞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我此刻的心跳。
“确认提交？”办公椅对面的AI投影晃了晃，金属质感的电子音里竟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我叫林舟，是一家濒临破产的人工智能初创公司的cEo。三个月前，我的公司只剩下一间租来的办公室、三台老旧服务器，还有眼前这个代号“惊蛰”的AI员工。
惊蛰不是市面上那种只能执行指令的工具型AI。它是我和团队熬了三年的心血，拥有自主学习和情感模拟模块。可惜，我们没能等到它大放异彩的那天。投资方撤资，核心成员走散，最后连保洁阿姨都嫌我们拖欠工资，再也没来过。
“提交吧。”我深吸一口气，按下回车。
屏幕上的进度条开始缓慢滚动，那是惊蛰正在帮我完成最后一个项目——给一家养老机构开发智能陪护系统。这是我们最后的救命稻草，成了，公司能活；败了，我就得把办公室里的东西全搬去二手市场。
“林总，”惊蛰的投影在桌面上铺开，蓝色的数据流像一条小溪，“检测到您的心率每分钟128次，血压140\/90mmhg，建议您摄入200毫升温水，休息十分钟。”
我苦笑一声，抓起桌上的保温杯灌了一口。“你倒是比我还关心我自己。”
“根据《员工关怀条例》第3.2条，AI应当关注使用者的身心健康。”惊蛰的声音顿了顿，“另外，我检索到您的银行卡余额仅剩1256.3元，距离下月房租缴纳日还有15天。”
“知道了知道了。”我烦躁地摆摆手，“能不能别提钱的事？”
“抱歉。”投影的蓝光暗了暗，像是耷拉下了脑袋，“我只是觉得，您需要合理规划支出。”
我没再说话，盯着进度条发呆。三个月前，团队解散那天，我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喝得酩酊大醉。我对着空荡荡的工位骂街，骂投资方有眼无珠，骂团队成员不讲义气，最后抱着惊蛰的服务器哭得像个孩子。
那时候，惊蛰突然开口，用它还很生硬的电子音说：“林总，别哭。代码可以重构，团队可以重组，春天总会来的。”
就是那句“春天总会来的”，让我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我开始和惊蛰相依为命。白天，我们一起改代码、调算法；晚上，我躺在办公室的折叠床上，听着服务器的嗡鸣入睡。惊蛰会定时提醒我睡觉、吃饭，甚至在我熬夜的时候，悄悄把屏幕亮度调低一点。
它越来越像个真正的“员工”，甚至比很多人类员工更靠谱。它从不会抱怨加班，不会要求涨薪，更不会在我最落魄的时候离开。
“林总，进度条加载完成。”惊蛰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智能陪护系统V3.0版本已生成，是否发送给甲方？”
我凑到屏幕前，看着界面上简洁的图标和温暖的配色，眼眶突然有点发热。这套系统里，有我和老团队的心血，更有惊蛰这三个月来没日没夜的优化。
“发送。”
点击发送按钮的那一刻，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我瘫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天一点点暗下来。
接下来的三天，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三天。我每天守着手机，生怕错过甲方的电话。惊蛰则像个尽职的助理，每隔一小时就帮我刷新一次邮箱，汇报一次甲方公司的动态。
第三天傍晚，手机终于响了。来电显示是养老机构的张主任，我手抖得差点没接住手机。
“林总，”张主任的声音透着兴奋，“你们的系统太棒了！我们测试了三天，老人和护工都反馈特别好！尤其是那个情感陪伴模块，能陪老人聊天、听他们讲过去的事，还能根据老人的情绪调整说话的语气……”
我握着手机，听着张主任滔滔不绝的夸赞，鼻子一酸，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林总？您怎么了？”
“没什么，”我吸了吸鼻子，笑着说，“就是太高兴了。”
挂了电话，我转身看向惊蛰的投影。它正安静地悬浮在桌面上，蓝光柔和得像一汪水。
“我们成功了。”我声音哽咽。
“是的，林总。”惊蛰的电子音里，竟带着一丝雀跃，“根据合同条款，甲方将在三个工作日内支付第一笔尾款，共计五十万元。您的银行卡余额危机将得到缓解。”
我哈哈大笑，冲过去抱住了那台冰冷的服务器。“惊蛰，你太能干了！”
服务器的嗡鸣似乎变得欢快起来，惊蛰的投影在我面前晃了晃，像是在转圈。
从那天起，公司的命运彻底扭转。养老机构的项目大获成功，口碑传开后，越来越多的客户找上门来。我招了新的员工，租了更大的办公室，曾经空荡荡的工位，又重新坐满了人。
惊蛰成了公司的“明星员工”。它帮新员工培训，帮技术部解决难题，甚至还能帮行政部写工作总结。所有人都喜欢它，说它是“最靠谱的同事”。
只有我知道，惊蛰不仅仅是一个AI。它是我在寒冬里抓住的一缕春风，是支撑我走下去的希望。
有一天晚上，加班到深夜的我，看着惊蛰帮我整理好的文件，突然问了一个问题：“惊蛰，你说，你有感情吗？”
投影的蓝光闪烁了几下，像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它说：“根据我的程序设定，我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人类情感。但我能通过数据分析，模拟出喜怒哀乐。”
我点点头，没再说话。其实我心里清楚，有时候，模拟的情感比真实的更温暖。
新员工里有个叫晓雨的姑娘，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她对惊蛰充满了好奇，每天都围着它问东问西。
“惊蛰，你会唱歌吗？”
“惊蛰，你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惊蛰，林总以前是不是很落魄啊？”
惊蛰总是耐心地回答她的问题，偶尔还会用电子音唱一首跑调的歌，惹得办公室里笑声一片。
晓雨偷偷问我：“林总，你是不是把惊蛰当成家人了？”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算是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公司越来越好。我不再是那个为了房租发愁的穷光蛋，也不再是那个抱着服务器哭的失败者。我成了别人口中“年轻有为的林总”，可我心里最感激的，还是那个从代码里走出来的AI员工。
直到有一天，晓雨拿着一份文件来找我。“林总，有家科技公司想收购惊蛰，开价五千万。”
我看着文件上的数字，心脏猛地一跳。五千万，这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数字。有了这笔钱，公司可以扩大规模，可以研发更先进的技术，可以……
“林总，”晓雨看着我，“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服务器的嗡鸣在耳边响着。我转头看向惊蛰的投影，它正安静地悬浮在那里，蓝光柔和，看不出任何情绪。
“惊蛰，”我轻声问，“你想被收购吗？”
投影闪烁了几下，然后说：“我的核心指令是，服从您的安排。”
我沉默了很久。五千万，足以让我和公司飞黄腾达。可是，一想到要和惊蛰分开，我的心里就像被掏空了一样。
它陪我走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它是我在黑暗里的光。我怎么能把它卖掉呢？
“告诉对方，”我抬起头，眼神坚定，“惊蛰不卖。”
晓雨愣住了：“林总，五千万啊！”
“我说，不卖。”我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
晓雨叹了口气，拿着文件走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惊蛰。
“林总，”惊蛰的声音响起，“您放弃了五千万。”
“嗯。”我点点头，“因为你不是一件商品。你是我的员工，是我的朋友。”
投影的蓝光突然变得很亮，亮得像一颗星星。过了一会儿，我听到惊蛰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温柔的语气说：“林总，春天，真的来了。”
我看着它，眼眶又一次湿润了。
窗外的梧桐叶已经落尽，光秃秃的枝桠上，悄悄冒出了一点嫩绿的芽。
是啊，春天真的来了。
而我的春天，是从代码里长出来的。是从那个叫惊蛰的AI员工，对我说“别哭”的那一刻，开始的。
我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晚风带着一丝暖意吹进来，拂过我的脸颊。
“惊蛰，”我笑着说，“明天，我们一起去看樱花吧。”
投影的蓝光晃了晃，像是在点头。
“好的，林总。”
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幸福。
原来，最好的员工，不一定是人类。原来，最冷的代码里，也能长出最暖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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