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生活重归实验室的节奏。
样本的处理、共生菌的分离纯化、代谢产物的提取以及抑菌活性的检测，一系列繁琐而精细的工作接踵而至。
谢知衡几乎将所有课余时间都投入其中，常常是实验室最后一个离开的人。
偶尔在深夜回宿舍的路上，她会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
陈铮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上次收到家信后，周姨便絮叨着说小铮又立了功，升了衔，但具体是什么功，升到了什么位置，信里语焉不详，只说他现在任务重，暂时不能回来。
谢知衡能从周姨混合着骄傲与担忧的语气里，感受到兄长所处的环境绝非寻常。
她也会按时给陈铮写信，依旧是寥寥数语，汇报学业进展，告知家中安好，末尾总是那句“哥，保重。”她不知道他何时能收到，也不知道他是否会回信。
哎。
她心中轻轻叹息。
一个秋高气爽的下午，谢知衡在上《药用植物学》的野外实践课，地点就在学校后山以及毗邻的圆明园遗址一带。
授课的是一位姓秦的老教授，头发花白，精神矍铄，对各类植物如数家珍。
秋高气爽，阳光和煦。
学生们跟着秦教授，穿梭在荒草丛生、断壁残垣的园子里，辨认着各种具有药用价值的植物。
秦教授讲到益母草，正蹲下身指着那轮伞花序和掌状裂叶详细讲解其活血调经、利尿消肿的功效。
谢知衡听得认真，目光却瞥见路边另一丛长势极好的益母草。她难得起了点顽皮的心思，悄悄落后两步，折了一枝茎秆坚韧的益母草，趁着秦教授起身向前走时，用草茎末端轻轻戳了戳老先生的后腰。
秦教授疑惑地回头，看见谢知衡手里拿着益母草，一脸求知若渴的平静模样，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无意间的碰撞。
老教授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指着她笑骂道：“好你个谢知衡，学会拿老师试药了？这益母草可不是这么用的！”
周围同学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谢知衡眼底也掠过一丝笑意，将那枝益母草规规矩矩地收了起来。
实践课结束，队伍返回学校。
路过一片开阔的荒草地时，谢知衡看到草丛中点缀着不少阿尔泰狗娃花和旋覆花，亮紫色和明黄色的细小花朵在秋风中摇曳，生机勃勃。她想起这两种花也都可入药，狗娃花能清热降火，旋覆花可消痰行水，便随手采了一大把，握在手中。
走到校门口，负责查验学生证的门卫是个面相憨厚的中年人，谢知衡顺手从花束中抽出一枝开得正盛的阿尔泰狗娃花，递了过去，语气平淡如常：“师傅，辛苦了。这是阿尔泰狗娃花，晒干了可以泡水喝，对嗓子好。”
门卫愣了一下，看着眼前的少女，以及她递过来的那朵生机盎然的小野花，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接了过去，讷讷道：“啊……谢谢同学。”
看到她这般举动，同班的一男一女两个同学也觉得有趣，纷纷效仿，采摘路边的野花送给保安和路人。
奇怪的是，另外两位同学手中的花还没送出去几朵，谢知衡这边，无论是她刚摘下的，还是拿在手里的，总是很快就被周围的同学、甚至是不认识的路人讨要走。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其中的关窍，手里的狗娃花就只剩最后一朵了。
？？？我的花呢？
她正疑惑地看着自己空空的手，越绘宁恰好在此时来找她。
“知衡！等你好一会儿了！”越绘宁欢快地跑过来，她如今在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如鱼得水，气质愈发开朗明媚。
谢知衡看到她，下意识地将手里仅存的那朵阿尔泰狗娃花藏到身后，又觉得此举有些幼稚，便拿出来，递到越绘宁面前：
“绘宁，给你。”
越绘宁接过那朵小小的紫色花朵，眨了眨眼，看看谢知衡，又看看旁边那两个手里还攥着不少花的同学，以及周围一些尚未散去、目光似有若无瞟向谢知衡的男同学，顿时明白了什么。
她哭笑不得，拉着谢知衡走开几步，压低声音道：“我的傻知衡，你还真以为他们是冲着这花来的啊？”
谢知衡微微蹙眉：“不然呢？这花确有清热化痰之效……”
越绘宁扶额，打断她：“功效再好，也不过是路边十步之外就有一丛的野花。他们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想借采花跟你搭句话，亲近一点。你看看你……”
她上下打量着好友，即使穿着最简单的衣裤，也掩不住那通身的气质和容貌身段，叹了口气，“你这张脸，走在路上就是活靶子。也就你自己不觉得。”
谢知衡不是傻子，只是心思大多放在了科研和学习上，对男女之事向来迟钝，也从未往这方面想过。此刻被越绘宁点破，她微微一怔，随即了然。
她低头看了看那朵被越绘宁捏着的小花，轻轻笑了笑，依旧认真地为它正名：
“但这确实不是普通野花，这是阿尔泰狗娃花，其花序和全草可入药，性凉，味微苦，归肺、肝经，有清热解毒、化痰止咳、凉血止血的功效。”
看着她这副一本正经科普的模样，越绘宁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她哭笑不得道：“是是是，我的大科学家，它们都是有用的好花。”
就在这时，一阵秋风吹过，谢知衡手中仅剩的一朵旋覆花被吹落在地，恰好被一个路过的人不小心踩了一脚，明黄色的花瓣瞬间沾染了尘土，显得有些残破。
一个青年见状上前，弯腰小心翼翼地捡起了那朵被踩烂的花。他看着手中残破的花朵，又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投向正与越绘宁并肩向校外走去的谢知衡的背影。
少女的身姿挺拔纤长，步伐稳健，阳光勾勒出她流畅的肩颈线条和随着走动微微晃动的乌黑发辫。
她正侧耳听着越绘宁说话，偶尔点头，侧脸在光线下白皙得近乎透明，神情是一贯的疏离与冷静。
越绘宁挽着谢知衡的胳膊，还在说着：“……崇小鹏那家伙，又磨我给他新写的短片配乐，还念叨着要是你能当他女主角就好了，说什么‘脸蛋与智商的双重碾压，眼睛的故事感一流’！不过我知道你肯定没兴趣。”
“嗯。”谢知衡淡淡应了一声，她确实对当女主角毫无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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