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林晚粗重的喘息声。冷汗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滴在陈旧的地板上，洇开一个小点。
顾夜宸的手还按在她的额头，玉佩传来的暖意持续稳定着她翻腾的心绪和体内躁动的“畏”。
苏棠怯生生地飘近了一些，小手虚虚地搭在林晚的膝盖上，传递过来一丝微弱的、却无比纯净的安抚。
过了好一会儿，林晚才感觉自己像是从冰冷的深海里重新浮了上来，手脚恢复了知觉，虽然依旧冰凉。她推开顾夜宸的手，声音低哑但清晰：“我没事了。”
顾夜宸收回手，目光沉静地看着她，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有些东西，不需要说透。
楼下的喧嚣不知何时已经散去大半，或许是社区工作人员和客栈老板终于劝走了人群，又或许是那些人骂累了、拍够了，自行散去。但那种被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的感觉，却如同附骨之疽，并未消失。
“它藏在数据里，”林晚靠着墙壁，缓缓站起身，腿还有些发软，但眼神已经重新凝聚起焦点，“像水里的鱼，滑不溜手。我们被动防御，永远慢它一步。”
她之前尝试用【心灵枷锁】构筑防御，结果差点被反向侵蚀的经历，让她心有余悸，也让她更清楚地认识到【网孽】的难缠。
一直安静待着的苏棠，忽然小声开口，带着孩子气的、未经世事的直觉：“晚晚姐，那个坏东西……好像很喜欢‘吃’各种各样的消息，特别是关于你的，坏的它喜欢，好的它好像也会偷偷看……如果我们……如果我们给它一个特别大、特别香，它绝对忍不住想吃的‘饵’呢？”
林晚和顾夜宸同时一怔，看向苏棠。
“饵？”林晚若有所思。
“对呀，”苏棠比划着，试图让自己的描述更准确，“就是一个……一个用很多很多真假假的信息做成的，特别吸引它的东西，把它从水底下钓出来！它来吃的时候，动静一定会很大，晚晚姐你就能感觉到它藏在哪儿了，对不对？”
这个想法很天真，甚至有些幼稚，但其中蕴含的思路，却让顾夜宸眼中精光一闪。
“引蛇出洞……或者说，投饵钓鬼。”顾夜宸低声重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温润的玉佩，大脑飞速运转，“【网孽】以信息和情绪为食，对与‘畏’相关的核心情报必然极度渴望。它之前散播谣言，某种程度上也是在试探和搜集关于林晚的信息。如果我们主动提供一个它无法拒绝的‘信息聚合体’……”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林晚：“这个‘饵’，必须足够庞大，信息密度极高，真伪难辨，并且核心与你深度绑定，才能确保【网孽】会调动最大资源来吞噬和验证，从而在数据层面暴露出它的核心运算法则，甚至……它在现实世界的实体锚点！”
“你想怎么做？”林晚问，她隐隐猜到了顾夜宸的想法，这很冒险。
顾夜宸走到窗边，确认窗帘紧闭，然后拿出那个经过特殊加密、几乎不可能被追踪的终端。他的表情变得冷峻而决绝：“我用我顾家继承人的身份，以及前异常事务调查局精英的履历作为背书，在几个特定的、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暗网情报市场，同时发布一条加密信息。”
他一边快速敲击着虚拟键盘，一边冷静地陈述计划：“信息核心内容是关于‘乌临镇出现高浓度异常能量源，疑似与上古概念实体【畏】有关，其不稳定载体（即“畏之容器”）目前处于某种特殊状态，坐标模糊，价值极高’。我会嵌入部分真实但无法直接定位的细节，比如能量特征、部分现象描述，混合大量虚构的、具有误导性的情报。最重要的是，将‘容器’的状态描述得极具诱惑力——仿佛唾手可得，又隐藏着巨大风险。”
这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不仅会吸引【网孽】，更可能引来其他对“畏”感兴趣的势力，比如一直隐藏在幕后的“归墟教”。
“这会让你也彻底暴露。”林晚提醒他。
顾夜宸手下动作不停，语气平淡却坚定：“从我们踏入乌临镇，或者说，从你吞噬‘畏’的那一刻起，就没有真正的安全区了。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把水搅浑，看看底下到底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加密信息被分割成数个数据包，通过多层跳转和伪装，如同投入深水中的炸弹，悄无声息地潜向几个特定的暗网节点。
房间里陷入了紧张的等待。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格外难熬。楼下偶尔传来客栈老板收拾东西的响动，或者其他住客上下楼的脚步声，都让人的神经微微紧绷。
林晚闭着眼，全力运转着【精力汲取】和初步的【数据感知】，像一张无形的网，仔细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异常的数据波动。苏棠也屏息凝神，灵体微微发光，感知着周围灵魂“颜色”的细微变化。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就在林晚怀疑这方法是否有效，或者【网孽】是否看穿了这是个陷阱时——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来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喧嚣”在她的感知中炸开！不再是之前那种弥漫的、污浊的恶意数据流，而是如同海啸般汹涌而来的、高度集中的“窥探”和“分析”洪流！
无数无形的“触手”从四面八方，主要是通过网络信号，疯狂地涌向他们所在的这个位置，试图穿透墙壁，钻入顾夜宸的终端，贪婪地攫取、复制、分析着那条刚刚被投放出去的“饵”！
这感觉，就像是在漆黑的夜里点燃了一支巨大的火把，瞬间吸引了所有飞蛾和隐藏在黑暗中的捕食者！
“它上钩了！”林晚低喝一声，脸色凝重，“数量……非常多！而且还在增加！”
顾夜宸的终端屏幕上也瞬间爆发出大量的警告提示，显示有无数个未知来源的数据流正在尝试攻击和渗透他的加密防火墙。
几乎就在林晚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
啪！啪！啪！
房间顶那盏昏黄的白炽灯，以及走廊里、楼下大堂所有的照明灯具，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开始疯狂地、毫无规律地闪烁！明灭的光芒将房间照得如同鬼蜮，每个人的脸都在光影中剧烈变幻。
这闪烁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然后，
彻底的黑暗降临。
所有的灯光，在同一瞬间，彻底熄灭。
不仅仅是这家客栈，透过窗帘的缝隙向外望去，整个乌临镇，目之所及，陷入了一片死寂的漆黑。连远处其他建筑的轮廓都消失了，仿佛被一张巨大的黑布彻底笼罩。
断电了？
不！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里，一点点的、幽幽的光芒，自顾自地亮了起来。
顾夜宸放在桌上的终端屏幕，林晚口袋里的手机，甚至是被遗落在角落、属于客栈的那个老旧平板电脑……所有处于关机或待机状态的电子设备屏幕，都在这一刻，自动亮起！
惨白的光映照着黑暗中三人惊疑不定的脸。
屏幕上没有显示任何熟悉的界面图标。
只有一片不断跳动、扭曲的雪花噪点，发出滋滋的、令人牙酸的电流噪音。
而在那雪花之中，开始有模糊的、扭曲的人脸轮廓，时隐时现，一张张，空洞的眼睛仿佛正透过屏幕，死死地盯着他们。
黑暗，成了唯一的背景。
雪花屏的滋滋声，是唯一的声响。
无数闪烁的屏幕，如同黑暗中睁开的、冰冷的眼睛。
而那扭曲人脸组成的无声凝视，则是【网孽】被激怒后，最直接、最惊悚的回应。
饵已吞下。
狩猎，或者说，反狩猎的僵局，被打破了。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更令人窒息的黑暗与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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