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亮、李明远等几个新晋“格物院生员”的加入,如同给格物院这台本就高速运转的机器又注入了新的活力。这些年轻人或许在八股文章上欠缺火候,但在各自感兴趣的实务领域,却展现出了惊人的钻研精神和发散思维。尤其是在徐元亮被沈括领着去看了那台“羊癫疯”水车模型后,整个人就如同着了魔一般,几乎是吃住都在那水车旁边,反复调整着磁石的位置、线圈的缠绕方式,试图复现并稳定那神奇的“指南针异动”。
陈野对此乐见其成,他要的就是这股子痴迷劲儿。他也没给这些新人定什么条条框框,只丢下一句:“有啥想法就去试,缺啥东西找老刘批,捅了篓子老子给你们兜着!但有一条,得拿出实在东西来!”
这种近乎“放养”却又全力支持的氛围,让徐元亮等人如鱼得水。李明远泡在算学组,跟着沈括学习更精密的计算方法和数据分析;赵守成则一头扎进了水利模型区,对着沙盘和简易水槽反复推演他的“石笼固堤法”;其他几人也各自找到了感兴趣的项目,迅速融入。
而徐元亮,在经过几天不眠不休的鼓捣和无数次失败后,终于在一个傍晚,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他不再仅仅依赖水车的“羊癫疯”式驱动,而是借鉴了格物院机械组的一些小巧思,设计了一套手摇式的、可以更精确控制转速和顿挫频率的传动装置。他将几块磁性最强的天然磁石精心排列固定,铜线圈也缠绕得更加密集规整。
当他在沈括、鲁大锤等人好奇的围观下,开始缓缓摇动把手,磁石随着他控制的节奏开始旋转、加速、然后被他故意制造出一个轻微的卡顿——
嗡!
放置在铜线圈附近的那枚小巧指南针,不再是之前那样轻微抖动,而是猛地、剧烈地、如同被无形之手狠狠拨动一般,疯狂地左右摇摆起来!幅度之大,远超以往任何一次!
“动了!又动了!这次更厉害!”鲁大锤瞪着牛眼,惊呼出声。
沈括更是激动得一把抓住徐元亮的手臂:“元亮!快!记录转速!记录顿挫的时机和力度!还有线圈的匝数!这是关键!”
徐元亮自己也兴奋得满脸通红,手都有些发抖,但还是努力保持着操作,并让旁边的助手记录下各项参数。他反复尝试了几次,发现只要在特定转速下,配合一个恰到好处的“顿挫”,就能比较稳定地激发出这种强烈的磁针偏转现象。
消息立刻报到了陈野那里。陈野正在后院试验田,跟林三讨论新一茬沙棘的施肥问题,闻讯立刻扔下锄头就跑了过来。
他挤进人群,亲眼看着那在徐元亮操控下如同抽风般狂舞的指南针,眼睛瞪得溜圆,猛地一拍大腿:“他娘的!对!就是这个味儿!够劲!”
他围着那套简陋的装置转了两圈,咧嘴笑道:“小徐子,干得漂亮!虽然离生电点灯还远,但能把这事儿复现出来,还弄得更猛了,就是大功一件!这说明咱们的路子没错!”
他当即下令:“沈括,配合徐元亮,把这次成功的所有参数、条件,都给老子详细记录下来,整理成册!这就是咱们‘磁动生异力’的第一个可复现实验成果!鲁大锤,你看看能不能根据这个原理,弄个更大号的玩意儿出来,老子想看看能不能让更大的铁家伙动起来!”
众人轰然应诺,干劲冲天。格物院在“电”这个神秘领域的探索,终于迈出了从偶然发现到可重复实验的关键一步。
然而,就在格物院上下为这新突破欢欣鼓舞之时,赵文明那边的反击,也终于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悄然袭来。这一次,他们不再直接针对格物院或科举事务,而是选择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却又与陈野根基息息相关的领域——西凉州。
这天清晨,陈野刚骑着他那辆经过老王头再次优化、已经能比较顺畅拐弯的自行车来到格物院门口,就被早已等候在此的刘明远拦住了。刘明远脸色凝重,手里拿着一份刚从西凉通过加急渠道送来的密报。
“侯爷,西凉出事了。”刘明远的声音压得很低,“原黑水城县令周扒皮,联合了河西、安沙等几个对咱们新政不满的士绅,暗中搜集了一些……关于云漠县早期‘辣香沙蒿饼’用料不明、以及当初收编马匪‘手续不全’的‘黑材料’,偷偷递到了京城,似乎……似乎已经通过某些渠道,递到了都察院几位御史手中。”
陈野眉头一皱,停下自行车:“周扒皮?那老小子还不死心?辣香沙蒿饼?那玩意儿救了多少人的命,他敢拿这个说事?还有收编马匪,老子那是为了稳定边疆,当时情况紧急,哪来得及走那么多程序?”
刘明远忧心忡忡道:“侯爷,话虽如此,但若被御史抓住不放,扣上个‘滥用不明之物赈灾,恐危害百姓’、‘私纳匪类,图谋不轨’的帽子,在朝堂上弹劾起来,终究是麻烦。尤其是如今侯爷在京城推动新政,树敌颇多,恐有人借此大做文章。”
陈野眯起了眼睛,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拿老子在西凉的老黄历说事?想从根子上给老子泼脏水?周扒皮这老小子,看来是嫌命长了!”
他略一沉吟,对刘明远道:“立刻给西凉州府去信,让赵虎和苏芽他们稳住局面,该干嘛干嘛,不用理会周扒皮那点小动作。另外,让黑皮动用他在西凉的关系网,给老子仔细查查,周扒皮和那几个士绅,最近跟京城哪些人接触过,收了什么好处,手里还有什么不干净的底细!老子要让他们知道,翻旧账,谁他娘的账本更厚!”
“是,侯爷!”刘明远领命,匆匆而去。
陈野推着自行车走进格物院,脸上看不出什么波澜,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位侯爷越是平静,心里憋着的火就越大。他没想到赵文明那边如此下作,竟然把手伸到了西凉,想从他起家的地方挖墙脚。
回到正堂,陈野看着墙上挂着的西凉州粗略地图,目光落在黑水城的位置,眼神冰冷。周扒皮……当初在黑水城换粮时的小丑,没想到蹦跶到现在,还敢在背后捅刀子。
“想跟老子玩阴的?从老子的功劳簿上挑刺?”陈野低声自语,带着一丝不屑,“老子那辣香沙蒿饼,救活了多少快要饿死的人?老子收编马匪,让云漠边境安生了多少?这些实实在在的功劳,岂是几份狗屁‘黑材料’就能抹杀的?”
他并不太担心这些陈年旧事能真正动摇他的根基,毕竟他在西凉的政绩有目共睹,皇帝心里也清楚。但这种恶心人的手段,就像鞋里的沙子,不致命,却膈应人,而且若被有心人持续炒作,难免会分散他的精力,影响格物院这边正在推进的各项改革。
“得想个法子,把这股歪风邪气给他压下去,顺便……再给周扒皮那老小子紧紧皮。”陈野摸着下巴,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就在这时,徐元亮兴冲冲地跑来,手里还拿着刚刚整理好的实验记录:“侯爷!学生已将此次‘磁针狂舞’实验的所有参数和条件详细记录在册,请侯爷过目!”
陈野接过那本墨迹未干、字迹工整的记录册,翻看了几眼,虽然里面很多专业术语他看不太懂,但那详实的数据和清晰的逻辑还是让他十分满意。
他拍了拍徐元亮的肩膀:“干得好!这东西比一万句空话都有用!”他晃了晃手里的册子,忽然灵光一闪,脸上露出了那标志性的痞笑,“小徐啊,你说……咱们把这‘磁针狂舞’的现象,还有你们鼓捣出来的这堆数据,整理一下,弄个……嗯,弄个‘格物院科研成果简报’,怎么样?”
徐元亮愣了一下:“简报?”
“对!简报!”陈野越说越觉得可行,“就把咱们格物院最近干的事,比如‘标准化’推广的情况,‘铁牛’、‘自行车’的进展,还有你这‘磁针狂舞’的发现,都用大白话写清楚,配上点简单的图,印它个几百上千份,往京城各个衙门、书院、甚至茶馆酒肆那么一发!”
他嘿嘿一笑:“老子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咱们格物院整天在鼓捣些什么!是实实在在能让国家变强、让百姓受益的真东西!省得那帮只会耍嘴皮子、背后捅刀子的家伙,整天琢磨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用阳谋,破他娘的阴谋!”
徐元亮听得眼睛发亮,立刻领会了陈野的意图:“学生明白!学生这就去和沈先生他们一起整理!”
看着徐元亮匆匆离去的背影,陈野脸上的笑容收敛,目光再次投向西方。
“周扒皮,赵文明……你们想在阴沟里翻老子的船?老子偏要把船开到太阳底下,让所有人都看看,老子这船上,装着的到底是金山银山,还是你们臆想出来的臭狗屎!”
一场由西凉旧事引发的暗箭,反而激起了陈野用堂堂正正的“技术成果”来回击的念头。他要用格物院实实在在的进展,用这“磁针狂舞”的科学之光,去照亮那些躲在阴影里的蝇营狗苟。这无疑是一场另类的舆论战,而陈野,已然选择了最符合他风格的方式应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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