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救灾物资南下的同时,格物院的数据模型也在不断修正。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沅水多处溃堤,澧水全线告急,荆江大堤岌岌可危!沈括和李明远面前的沙盘上,代表洪水的红色区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吞噬着代表城镇和农田的绿色标记。
“公爷,根据最新数据和上游观测点传回的信息,最大洪峰预计将在三日后抵达荆州段,水位将超过历史最高记录……至少三尺!”沈括的声音带着嘶哑,指着沙盘上那条蜿蜒的“红色巨蟒”,“荆州城地势低洼,若荆江大堤失守,全城……危在旦夕!”
大厅内一片死寂。超过历史记录三尺?那意味着现有的堤防在洪峰面前,如同纸糊一般!
陈野盯着沙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哒、哒的轻响,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荆州城里,有多少人?”他忽然问。
刘明远立刻回答:“户籍在册者,约四十万。加上流动人口,恐不下五十万。”
五十万人!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三日后……”陈野眯起眼,“咱们的第一批物资,最快也要两天后才能到荆州。而且,靠那点救生筏和排水泵,挡不住决堤。”
“公爷,是否……建议荆州官府,立刻组织百姓……撤离?”一个年轻吏员颤声提议。
“撤离?往哪儿撤?”陈野瞥了他一眼,“荆州四面环水,地势低平,洪水一来,哪里是高地?五十万人仓促撤离,道路拥堵,秩序混乱,不用等洪水来,自己就能踩死一半!而且,时间根本不够!”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不能撤!只能守!必须守住荆江大堤!”
“可是公爷,水位超过三尺,现有的堤防根本……”李明远忍不住道。
“那就给它加高!加固!”陈野猛地一拍桌子,“老子就不信,五十万人,加上咱们格物院的技术,还垒不起一道挡水的墙!”
他再次下达指令,这一次,更加具体,更加疯狂:
“第一,极限预测!沈括,老子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必须给老子把洪峰抵达荆州的最精确时间,精确到时辰!还有,荆江大堤哪个区段最薄弱,最容易出问题,给老子标出来!”
“第二,技术指导!立刻通过磁石通讯,联系荆州方面!告诉他们,格物院的‘抗洪抢险技术指南’马上传到!让他们立刻按照指南,准备材料,组织人力!”
“第三,物资增援!鲁大锤,你那边别停!继续生产沙袋、绳索,还有,老子让你研究的那个‘快速凝固泥浆’(类似水泥的雏形),不管成不成熟,有多少给老子送多少过去!另外,再赶制一批大型的、能串联使用的排水泵,功率要大!”
“第四,亲临前线!赵虎,点齐护卫,准备快船!老子要亲自去荆州!”
最后一条命令,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公爷!不可!”刘明远第一个反对,“荆州太危险!您乃国之柱石,岂可亲涉险地?”
“柱石个屁!柱石就得用在顶梁的时候!”陈野骂道,“老子不去,光靠传信,底下那帮官僚能领会老子的意图?能压住场面?关键时刻,老子这镇国公的名头,比什么技术指南都管用!”
他知道,这种规模的灾难,技术固然重要,但更需要一个能凝聚人心、压住阵脚的强有力人物。地方官员未必有这个魄力和威信。
“可是公爷,京城这边……”
“京城有你老刘坐镇,有沈括他们推算,有鲁大锤生产,乱不了!”陈野打断他,“南方才是决战之地!老子这把粪勺,是时候去最浑浊的地方搅和搅和了!”
不顾众人劝阻,陈野带着赵虎和一支精锐护卫,乘坐格物院特制的、加装了小型水轮推进器的快船,沿着漕河,日夜兼程,直奔荆州。一路上,风雨如晦,河水暴涨,随处可见顺流而下的断木和杂物,预示着上游情况的恶劣。
两天后,陈野抵达荆州地界。眼前的景象,让见惯了风浪的他也倒吸一口凉气。昔日富庶的鱼米之乡,如今已是一片汪洋泽国。低洼处的村庄只剩屋顶,树木在浑黄的洪水中只露出树冠,水面上漂浮着家具、牲畜的尸体,偶尔还能看到抱着木头挣扎的灾民。空气中弥漫着泥腥味和一种不祥的沉寂。
荆州城外,临时搭建的抗灾指挥部里,当地知府、守将等官员早已焦头烂额,看到风尘仆仆、一身泥水的陈野,如同看到了主心骨,差点哭出来。
“国公!您可来了!”
“别废话!情况怎么样?”陈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荆江大堤多处渗漏,军民日夜抢修,但水位还在涨!按照格物院传来的预测,最大洪峰明日午时抵达!水位……水位恐怕……”知府声音发抖。
“恐怕什么?天塌不下来!”陈野吼了一嗓子,稳定军心,“格物院的‘抗洪指南’收到了吗?”
“收到了,正在组织人手按照指南构筑副堤和加固险段,但……但材料不足,人手也……”
“材料不够就拆房子!人手不够就发动全城百姓!能动的都给老子上堤!”陈野目光扫过一众官员,“告诉所有人,堤在人在,堤毁人亡!我陈野,就在这里,跟你们一起守这道堤!”
他不再理会官员,带着赵虎直接上了荆江大堤。
堤上,景象更是触目惊心。浑浊的江水几乎与堤面平齐,浪头不断拍打着堤坝,卷走松动的土石。无数军民正在奋力搬运沙袋,加固堤防,号子声、水浪声、风雨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悲壮的交响。但面对不断上涨的、如同洪荒巨兽般的江水,人力显得如此渺小。
陈野看到一些百姓正用一种效率低下的方式传递沙袋,立刻上前,夺过一把铁锹,吼道:“都他妈看着!格物院的标准作业法!三人一组,流水传递!省力!快!”
他亲自示范,动作麻利。周围的人认出是镇国公,先是惊愕,随即士气大振,纷纷效仿,效率果然提升了不少。
他又看到一处渗漏点,士兵们正用泥土去堵,效果甚微。
“用这个!”陈野让人抬来鲁大锤赶制的“快速凝固泥浆”(一种混合了石灰、黏土和特殊添加物的材料),示范着如何塞入渗漏处,“这玩意儿见水硬得快!比泥土管用!”
果然,泥浆塞入后,渗漏明显减缓。
陈野的出现,以及他带来的看似简单却极其实用的方法,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疲惫不堪的守堤军民心中。镇国公都亲自上阵了,我们还怕什么?
然而,大自然的伟力远超人力。次日午时,预测中的最大洪峰,如期而至!
远远的,就听到如同万马奔腾般的轰鸣声从上游传来。原本就汹涌的江水,瞬间变得更加狂暴,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猛涨,浪头一个高过一个,狠狠地砸在刚刚加固过的堤坝上!
“顶住!都给我顶住!”陈野站在堤坝最危险的一段,声嘶力竭地大吼,雨水和浪花将他浑身浇透,但他岿然不动。
军民们拼死用身体顶着木桩,奋力加固着不断被冲刷的堤岸。沙袋扔下去,瞬间就被冲走。情况万分危急!
“公爷!不行了!这段堤基被掏空了!要垮了!”一个浑身是泥的校尉指着脚下,声音带着绝望。
陈野低头一看,果然,堤脚处不断有泥土被水流卷走,形成一个可怕的漩涡,堤身已经开始微微倾斜!
一旦这里决口,洪水将如同脱缰野马,直扑荆州城!
千钧一发之际!
陈野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扭头对赵虎吼道:“老子的‘大家伙’呢?!”
赵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在后面船上!”
“给老子拖过来!快!”
片刻之后,几名护卫奋力拖过来一个用油布覆盖的、巨大的、形状怪异的金属物件!正是鲁大锤根据陈野“要能快速堵大口子”的离谱要求,绞尽脑汁弄出来的——“格物院应急堵漏巨型伞罩”!
这玩意儿主体是一个巨大的、可折叠的精钢骨架,外面覆盖着多层浸过防火防水油脂的厚牛皮,撑开后像一个巨大的蘑菇头,尾部还连着粗大的铁链和绞盘。原理是利用水流冲击力,将伞罩推向决口,张开后能暂时封堵,为后续加固争取时间。理论上可行,但从未在如此规模的洪水中实战过!
“就是现在!放!”陈野看准时机,在堤坝倾斜到极限、水流最湍急的那一刻,下达了命令!
几名力士奋力将沉重的伞罩推入水中,同时松开绞盘!
那巨大的伞罩瞬间被狂暴的洪水吞没,消失在浊浪中!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秒,两秒……
突然!
堤坝外侧那可怕的漩涡猛地一滞!倾斜的堤身停止了晃动!
“成功了!堵住了!”堤上一片欢呼!
虽然只是暂时的,但最关键的时间争取到了!
“别愣着!加固!快!”陈野嘶哑着嗓子吼道,“沙袋!泥浆!都给老子往这里堆!”
军民们爆发出最后的力气,疯狂地向暂时被伞罩撑住的决口处投掷沙袋,灌注泥浆……
两个时辰后,洪峰终于过去,水位开始缓缓下降。
荆江大堤,守住了!
荆州城,保住了!
精疲力尽的军民瘫倒在泥泞的堤坝上,望着逐渐平息的江面,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哭喊和欢呼。
陈野拄着一根折断的长矛,站在堤岸最高处,浑身污泥,衣衫褴褛,看着脚下安然无恙的荆州城,咧开嘴,想笑,却剧烈地咳嗽起来。
赵虎连忙递上水囊。
陈野灌了几口水,抹了把脸,看着手中那个沾满泥巴的水囊,又看了看脚下被驯服的洪流,嘿嘿地笑了起来,笑声在风雨过后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妈的……老子这把粪勺……关键时刻……还真他娘的……能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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