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仪的手指停在陆明远的名字上,指尖微微发颤。那名字像一根细针,刺进她记忆深处最隐秘的缝隙。纸页边缘已被她揉得发毛,墨迹也有些晕开,仿佛字迹也在时间里腐朽。她将三人的履历重新铺开——裴仲言、周慎之、陆明远,三人看似毫无交集,却都曾在三年前军械押运案前后出现在北境要道沿线。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裴仲言与周慎之共事的那八个月。
军械失窃案当年没有深查,结案文书只写了“押运途中遭劫,无可追责”。可如今看来,这八个字背后藏着的东西太多了。朝廷当时正为南疆叛乱焦头烂额,北境之事被轻描淡写地压了下去。可沈令仪知道,那一夜丢失的不是普通兵器,而是三十具“雷鸣铳”——由工部秘造、专用于破阵的火器,威力足以撕裂铁甲营。
她闭上眼,开始凝神。月魂能力再度启动,一股熟悉的剧痛立刻袭来,像是有人用钝器敲打她的颅骨,又似有冰冷的铁链从脑髓深处抽出。画面缓慢浮现——那是三年前的御前议事殿,金砖映着晨光,香炉青烟袅袅。她身为皇后列席旁听,身披凤袍,端坐于侧殿帘后。
萧景琰坐在龙椅上,手中拿着一份奏报,眉头微皱。他那时还未病入膏肓,声音依旧清冷如霜雪。一名内侍呈上画轴,上面是新任转运使的画像。
“裴仲言,治绩平平,然善结交。”他说完这句话,便将画轴递给身旁的太监。
就在那一瞬,她的视线扫过画轴边缘。一抹暗红印记贴在角落,形状像是一簇缠绕的火焰枝条。当时她并未在意——或许是某位大臣私印,或许是装裱匠人随手添的纹饰。但现在想来,那绝非寻常标记。
画面消散,她睁开眼,额角渗出冷汗,呼吸急促。窗外夜风拂动烛火,映得墙上影子摇曳如鬼魅。她立即提笔,在空白纸上勾勒那个图案。线条简单,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火焰并非向上燃烧,而是向下垂落,如同倒生之树,根须朝天,焰尖入地。
她盯着那图看了许久,忽然想起什么,起身翻出一册旧档——《边州异志·卷七》。其中一页记载:“赤焰会者,以逆火为信,倡‘新火代旧命’之说,蛊惑边民,伪称天罚将至,当焚旧世而启新元。”其标志正是火焰缠枝纹,因其形似倒焰藤,又称“堕火纹”。
她写下“赤焰会”三个字,指尖用力,纸面几乎被划破。
与此同时,萧景琰正在翻阅北境地方志。他已连续三日未眠,案头堆满了驿馆留名簿、税册与兵员花名册。烛光下,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唯有双眸依旧锐利如鹰。他一页页查看,终于发现异常:裴仲言任转运使期间,曾多次接待一位自称游学士子的男子,名叫楚九渊。
此人无籍贯记录,无师承记载,连荐信都是某位早已致仕的老官所写,落款印章模糊不清,似是伪造。更诡异的是,每一次楚九渊到访之后,当地都会发生异象——或是粮仓失火,或是军械账目错乱,甚至有一次,整支押运队在夜间离奇失踪,数日后才在百里外的荒谷中被发现,全员精神恍惚,口不能言。
他把名字圈了出来,墨迹浓重如血。随即叫来暗卫首领:“查这个人,所有出现过的地点,接触过的人,全部挖出来。我要知道他吃过什么饭,睡过哪家店,说过哪句话。”
林沧海骑马穿过玉门关外的荒道。风沙打在脸上,如同刀割,他拉紧斗篷,帽檐压低遮住半张脸。根据茶棚老板提供的方向,他一路追踪到一座废弃驿站。驿站早已塌了半边,梁木倾斜,墙皮剥落,唯有灶台一角还残留着烧过的痕迹。
他在院中缓缓踱步,忽然蹲下身,在砖缝里抠出半张残纸。纸张焦黑卷曲,但依稀可见四个字:新火启命。
他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很久,瞳孔微缩。这不是普通的口号,而是一种仪式性的宣告——只有在完成某种重大行动后,才会留下这样的标记。他曾见过类似的字迹,在十年前西域一场大火之后的废墟中。
他收起残纸,藏入怀中。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道孤烟升起,笔直如柱,不是牧民炊烟,也不是商队信号。他知道,有人已经察觉了追踪。
东宫内,沈令仪正比对着图案与旧档。她在一本边陲县志中找到一段记载:二十年前,赤焰会作乱,以“新火代旧命”为号,后被朝廷剿灭。其首领先自称“火使”,能控烈焰不伤己身,实则以毒药涂身、借风势纵火,制造神迹假象。最终被大将军裴渊(裴仲言之父)率军围剿于赤岭,尽数伏诛。
但她注意到一个细节:当年被捕的只是外围教众,核心高层七人,仅捕获五人,两人死于狱中,一人逃脱,一人至今下落不明。
而那份供词末尾,赫然写着一句:“……吾等奉主上之命,待新火再燃,即启天命之轮。”
她猛地合上书,心跳如鼓。
就在这时,宫女送来一封密信——来自萧景琰亲笔。信中只有一句:“楚九渊,极可能为赤焰余孽,或与当年逃逸者有关。切勿轻动。”
她握紧信纸,望向窗外沉沉夜色。月亮被云层遮蔽,天地间一片昏暗。
而在千里之外的北境荒原上,林沧海策马离开驿站,向北而去。他没有走官道,而是沿着干涸的河床前行,避开一切可能设伏的高地。傍晚时分,他在一处岩壁下发现新的标记——一道刻痕,形如火焰,与沈令仪画出的图案一模一样。
他翻身下马,伸手摸了摸那道刻痕。石面粗糙,刀锋深入寸许,显然是用利器反复刻画而成。他凑近细看,竟在纹路末端发现一个极小的符号——像是一个扭曲的“巳”字。
他瞳孔骤缩。
这是古时赤焰会内部传信所用的“火语”,代表“祭坛已立,候主降临”。
他抬头望向远方。暮色四合,天地苍茫。风从北方吹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气息。
他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一场蛰伏二十年的阴谋之中。
而在皇宫深处,萧景琰站在御书房窗前,收到密报。他看完内容,转身走到书案前,将“楚九渊”与“赤焰会”并列写在一张纸上,中间画了一条线。然后,他又添上第三个名字——裴仲言。
三个人名,三条线索,终将在某一点交汇。
他低声自语:“你们以为朕不知你们在做什么?”
“可你们忘了——我也曾亲眼见过那场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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