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交易行的淡水风波后,林婉清并未感到轻松。她太清楚,拔除地面的杂草易如反掌,可深埋在人心土壤里的贪婪根须,若不彻底斩断,终会在某个阴翳的角落再度疯长。那个抱着面黄肌瘦的孩子、眼神里满是算计的瘦高个求生者,不过是末世乱象的一个缩影——随着漂流在海上的日子愈发漫长,部分人心中的底线正在崩塌,短视的掠夺欲正像暗礁上的藤壶,悄悄侵蚀着本就脆弱的求生秩序。
当晚,“启航号”的船舱里挤满了人。煤油灯的光晕在潮湿的木板壁上晃动,映着蓝海小队的核心成员,也映着十几张这段时间被他们救助、接纳的幸存者面孔。有人衣衫上还带着海难留下的补丁,有人手臂上的划伤刚结痂,每个人的眼底都藏着对未知的惶惑,以及对当下安稳的一丝眷恋。
“各位,”林婉清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喧闹的船舱静了下来,“今天,我想和大家说说交易行里发生的事。”
她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将白天目睹的争抢、欺诈,以及艾拉那句带着神秘宿命感的“因果循环”原原本本道来。当“第一批求生者的行为,会直接影响三个月后新求生者的初始物资”这句话落地时,船舱里的呼吸声都仿佛凝固了。煤油灯的火苗微微颤抖,映着一张张错愕的脸。
“也就是说,”名叫阿凯的年轻人喃喃出声,他粗糙的手掌不自觉攥紧了衣角——这位曾在海上讨生活十几年的老渔民,海难中失去了所有同伴,如今只剩一艘修补过多次的小渔船,“我们现在抢别人的渔网、藏起优质的淡水,以后新来的人,可能连块完整的船桨都摸不到?”
“比这更严重。”林婉清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眼神清亮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我们现在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在给这片海域制定隐形的‘游戏规则’。如果我们选择掠夺和欺骗,用他人的绝境换自己的生存,那这片海迟早会变成弱肉强食的炼狱,今天的受害者,明天就可能变成施暴者。但如果我们选择互助与教导,把活下去的本事、守底线的道理传下去,这里或许能成为一个……让所有人都能停靠的港湾。”
“港湾?”角落里有人低声反问,语气里满是疲惫与质疑,“我们自己都朝不保夕,一场风暴、一次物资短缺就可能丧命,哪还有精力管别人?”
“因为我们是‘蓝海小队’。”一直沉默的队长庄图南站了起来,他魁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半盏煤油灯的光,洪亮的声音像撞钟般震彻船舱,“林婉清说得对,我们能活到现在,靠的不是互相拆台,是遇事拧成一股绳,是有人落水时伸手拉一把,是物资短缺时匀一口粮。如果我们把这份抱团求生的本事传下去,未来的人就能少走弯路,少一些无谓的牺牲。这不就是在给我们自己铺路吗?万一哪天我们……”他顿了顿,没把“遭遇意外”那几个字说出口,却让所有人都心领神会,“万一我们需要帮助,也会希望遇到愿意伸把手的人,不是吗?”
舱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船外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一下下敲在每个人心上。最终,阿凯率先抬起头,眼底的迷茫散去,多了几分坚定:“我明白了。以前是我格局小了,总想着顾好自己就行,现在才知道,独木难支。想通了,心里反倒踏实了。林姐,你说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
“我的想法是,”林婉清深吸一口气,胸腔里涌动的决心压过了所有顾虑,她说出了那个在心中酝酿许久的大胆决定,“我们不能再指望原住民无休止地包容和退让,也不能任由混乱的交易毁掉所有人的希望。我们要建立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秩序井然的交易场所。一个能让所有失去系统、迷失在海上的人,都能找到公平交易、休养生息机会的地方,一个真正属于‘求生者’的家。”
“我们自己建交易行?”庄图南眼睛一亮,常年被海风磨砺的脸上露出难得的兴奋,“好!就这么办!我们蓝海小队有的是人,有的是力气,场地的事,我们可以和艾拉谈,在这片海域,划出一块中立区!”
一个念头,如同星火落在干燥的枯草上,瞬间在小小的船舱里点燃了燎原之势。每个人的眼里都重新燃起了光,那是比煤油灯更明亮的、对未来的期盼。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林婉清和庄图南就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几袋晒干的海鱼干、一张手绘的近海暗礁分布图,再次拜访了艾拉。
艾拉的木屋依旧坐落在椰林深处,门前的贝壳风铃随风轻响。听完他们的计划,这位原住民首领沉默了许久,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贝壳项链。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林婉清话语中的真诚,更能看到这份计划背后的远见——这不仅仅是解决眼前交易行的混乱,更是在为整个海域的未来铺路,是在试图打破“弱肉强食”的恶性循环。
“你们的想法很好。”艾拉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但这片海域的资源有限,你们要建的‘家’,迟早会和我们原住民的生存区域产生交集。信任不是一朝一夕能建立的,需要时间来证明。”
“所以我们才恳请您的帮助。”林婉清向前半步,语气无比诚恳,“您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我们最大的约束和认可。我们要建的,不只是交易行,更是一个‘避风港’。我们会教后来者如何辨别物资真伪,如何与原住民和平共处,如何可持续地获取资源,而不是一味掠夺。我们希望,您可以接受并宣告它的存在,让所有浮民都知道,这里是被认可的、安全的。”
艾拉看着林婉清清澈而坚定的眼睛,那双眸子里没有贪婪,只有对秩序的渴望和对同类的悲悯。她仿佛看到了一条名为“善因”的长线,正从当下延伸出去,缠绕着无数未来求生者的命运,向着不可预知的远方蔓延。她缓缓点了点头:“好。地点就选在两片暗礁之间的水道旁,那里水流平缓,不易触礁,也便于船只停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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