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内的空气骤然凝固,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所有人的脑海里,都浮现出那个年轻浮民的身影——迎接他们登岛时,他捧着冰镇的椰子快步跑来,黝黑的脸上挂着淳朴到晃眼的笑容,眼角的纹路里都盛满了热情。他是江月的丈夫,是安安的父亲,也是阿布口中那个“撑不过三天”的可怜人。
“昨夜,他伤口崩裂,血流不止……”阿布的喉结剧烈地滚动,浑浊的泪水终于滚落,“还念叨着,说对不起你们。他说,是他的错,没能把路清干净。”
“清路?”庄图南正带着队员巡视营地,刚走到帐篷门口,阿布的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他脑中模糊的念头,他脚步一顿,沉声追问。
为了不刺激到帐篷内虚弱的江月,庄图南示意阿布到外面细说。阿布点点头,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围上来的蓝海小队成员,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蓝海小队能顺利登岛,能在凶险的考验岛上找到补给,完成任务,全程没遭遇致命危险……你们以为是运气好吗?”
蓝海小队的队员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与茫然,随即转为深深的动容。他们只知道考验岛危机四伏,却从未想过,这份“安全”竟是别人用血肉之躯提前替他们扛下了所有凶险。
帐篷内,祝余戴着自制的简易手套,轻轻掀开盖在江月身上的毯子,检查她腹部的伤口,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伤口的感染已经控制住了,但产后虚弱得厉害,需要好好进补休养。孩子……”她指了指育婴箱,语气带着几分凝重,“体温还是偏低,得持续保暖,还得定时喂羊奶,稍微大意一点,就可能出危险。”
朵朵端着温好的羊奶凑过去,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婴儿的小手,那小手纤细得像嫩枝,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色:“你看,他的手指在动呢,好像在跟我们打招呼。”
帐篷外,阿布的声音轻轻传来:“我们带来了族里最暖的熊皮、最浓的红枣草药汤,还有三个最会做月子餐的嬷嬷,她们手脚麻利,学得也快。只要你们肯教,我们什么都愿意学,哪怕只是给孩子换尿布、喂饭,我们都能做。”
林婉清望向帐篷里的蓝海小队成员。庄图南攥着拳头,眼神坚定:“江月本来就是为了帮我们守护汇流湾,才被掠夺者的陷阱所伤,早产遇险,我们没有理由不管。”沈静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冷静地补充:“照顾母婴属于基础医疗范畴,正好能积累实战经验,以后遇到类似情况也能应对。”祝余擦了擦手上的汗水,点头附和:“我同意。江月和孩子交给我们专业护理,但浮族的嬷嬷得跟着学,学会了以后,他们族里再遇到早产儿,也能自己照顾。”
阿布突然“咚”的一声跪了下来,膝盖重重砸在坚硬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使不得!”林婉清慌忙上前扶住他,力道之大几乎将自己带倒,“您这是折煞我们,我们受不起。”
“不是求你们可怜。”阿布的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声音带着压抑的呜咽,“是浮屿的人,太久没见过希望了。这孩子,这活着的气息,就是我们的盼头,求你们帮我们护好这盼头。”
当天下午,浮族派来的三个嬷嬷就住进了医疗帐篷旁的简易草屋。她们捧着陶陶罐罐,按照祝余的吩咐熬制补血的草药汤,学着用体温计测量江月和婴儿的体温,动作笨拙却认真,好几次不小心碰倒了工具,又慌忙小心翼翼地扶起;朵朵耐心地教她们辨认催奶的草药,哪些能煮水喝,哪些能捣烂外敷,还手把手教她们怎么给婴儿拍嗝、换尿布;林婉清则将护理早产儿的注意事项一一整理出来,用炭笔写在平整的兽皮上,贴在草屋的墙壁上,方便嬷嬷们随时查看。
安安似乎感受到了周围涌动的善意与温暖。第三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营地还笼罩在静谧中,她不再像前两晚那样整夜哭闹,小拳头缓缓松开,无意识地抓住了一根系在育婴箱上的红绳——那是江月强撑着身子亲手编的,红绳上串着一颗小小的贝壳,她说“红绳拴住福气,贝壳护佑平安”。
“她长肉了!”祝余用自制的简易秤给安安称重,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昨天称的时候才三斤二两,今天已经三斤四两了,虽然只长了二两,却是好兆头!”
江月靠在枕头上,看着育婴箱里安静睡着的孩子,看着嬷嬷们忙碌的身影,眼泪无声地滑落,顺着脸颊滴落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那是欣慰与感激的泪水。阿布带着几个年轻些的浮民,悄悄送来了刚捕捞的鲜鱼和采摘的野果,整齐地放在帐篷门口,没有进来打扰,只是远远地望着,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傍晚,林婉清独自站在营地后的山坡上,望着下方的营地渐渐亮起灯火,一盏盏油灯像星星般点缀在黑暗中,温暖而明亮。远处,蓝海小队的成员和浮族的男人们一起,借着余晖加固篱笆,说说笑笑的声音隐约传来;近处,草屋里传来嬷嬷们哼着的不成调的歌谣,轻柔婉转,哄着安安睡觉;更远的地方,考验岛的海浪声此起彼伏,像某种永恒的心跳,伴随着营地的呼吸。
她清楚地知道,所谓“拯救”从来都不是单向的奔赴。蓝海小队带着知识、药品和对抗困境的勇气来到这里,试图为浮屿带来希望,而浮屿的人们,却用他们最质朴的信任、最顽强的生命力,以及在苦难中依旧坚守的善良,教会了他们什么是“扎根”,什么是绝境中的相互扶持。
就在这时,安安的啼哭再次响起,清脆而有力,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虚弱与不适,更像是在回应风里的歌谣,在宣告自己蓬勃的生命力。林婉清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这哭声,是浮屿最有力的宣言:火种未灭,希望不灭,未来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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