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身上发生的奇异变化，如同在绝望的黑暗中点燃了一盏微弱的、却顽强不灭的灯。那温润的体温，那稳定散发着的乳白色微光，以及他眼中重新凝聚起来的、带着一丝涅盘般坚韧的平静，都清晰地告诉所有人——他没有消散，他挺过来了，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完成了一次濒死后的蜕变。
地底空洞中，那两点猩红的目光似乎也因为程野身上散发出的、更加纯净且带着某种“不可侵犯”意味的气息而微微波动了一下，其中蕴含的贪婪和恶意虽然未减，却似乎多了一丝……本能的忌惮？它没有再立刻发动攻击，那令人窒息的“注视感”依旧存在，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等待着下一个机会。
b2库内的气氛，因为程野的“复苏”而稍微缓和了一瞬，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焦虑所取代。危机并未解除，他们依旧被困，而那个地底的恐怖存在，显然不会轻易放弃。
孙启明队长快步走到我们身边，蹲下身，仔细打量着程野的状态，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松了口气的复杂情绪：“程野同志，你……感觉怎么样？”
程野的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开，看向孙队，他似乎想说话，但嘴唇动了动，只发出了一些微弱的气音。他尝试抬起手，但手臂只是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便无力地垂下。显然，尽管他意识苏醒，并且内在发生了积极的变化，但身体的虚弱程度依旧达到了一个极限，连最基本的动作都难以完成。
【……还好……】他用意念回应，声音虽然微弱，却稳定了许多，【……需要……时间……】
他需要时间恢复。但这恰恰是他们最缺少的东西。
“那个东西……它还在下面看着我们。”秦薇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那个地底空洞，又看了看检测仪上虽然稳定下来、但依旧处于危险区间的程野的数据，“它把程野当成了目标，不会善罢甘休。我们留在这里，就是在赌它下一次攻击前，程野能恢复多少，或者……赌它会不会找到别的突破口。”
孙队沉默地点了点头。他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通往外界的主大门。门外是“净界学会”的敌人，是枪林弹雨，但至少是已知的危险。而门内，是未知的、以程野为目标的、能够腐蚀吞噬一切的恐怖存在。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留下，面对不可预知的诡异威胁；突围，面对数量不明、火力占据绝对优势的人类敌人。
“孙队，我们必须尽快决定。”李响压低声音说道，“队员们的体力和精神都快到极限了，弹药也所剩无几。拖延下去，无论选择哪条路，我们的机会都会越来越小。”
孙队的目光缓缓扫过仓库里一张张疲惫、惊恐却又带着一丝期盼的脸。这些是他的责任，他必须带领他们找到生路。他的目光最终再次落回我和程野身上，尤其是在程野那散发着微弱乳白色光芒的胸口停留了片刻。
程野的价值，已经毋庸置疑。他的感知能力是潜行的关键，他那匪夷所思的“抹除”力量是绝境中的底牌。但现在，这张底牌因为过度使用而暂时无法动用，甚至他本身成了吸引最大威胁的“诱饵”。
带着他突围，风险巨大，他虚弱的状态会严重拖慢队伍速度，而且很可能在突围过程中再次成为敌人重点攻击的目标。
不带着他……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孙队自己强行掐灭了。于情，程野是拯救了他们所有人的恩人；于理，程野的能力依然是他们未来可能赖以生存的重要资本。更何况，林远绝不可能同意。
孙队的沉默和挣扎，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一种微妙的气氛开始在幸存者之间蔓延。
几名之前就对程野抱有恐惧和猜疑的幸存者，此刻交换着眼神，低声窃窃私语起来。
“……带着他，那个地底的东西会不会一直追着我们？”
“……他现在这个样子，还能用那种力量吗？别成了累赘……”
“……是啊，突围本来就很危险了，再带个动不了的……”
这些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在死寂的仓库里，却显得格外刺耳。
我猛地抬起头，冰冷的目光扫过那几个窃窃私语的人。他们接触到我的视线，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或者移开目光，但脸上那份不情愿和畏惧却无法掩饰。
程野似乎也感知到了这份不和谐的“噪音”，他灰白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那并非愤怒或伤心，更像是一种……早已预料到的、淡淡的了然。他轻轻回握了一下我的手，意念传来：
【……没关系……林远……】
【……他们……害怕……是正常的。】
他总是这样，平静地接受着来自人类的恐惧与排斥。
但我不接受！
“谁要是觉得程野是累赘，可以自己留下，或者自己想办法突围！”我站起身，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冰冷的怒意，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仓库，“没有他，你们早就死在地下管道里，死在战术大厅，死在那片黑暗里了！现在想卸磨杀驴？你们他妈的有这个资格吗？！”
我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刮过那几个人的脸，他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敢与我对视。
孙队叹了口气，抬手制止了可能的争吵：“都闭嘴！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他看向所有人，声音沉稳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程野同志是我们的战友，是拯救了我们所有人的恩人！守夜人，从不抛弃战友！这一点，我希望所有人都记住！”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现在，我决定：五分钟后，我们从正门突围！目标是总部外围的废弃地铁网络！李响，带你的人，用最后的高爆物，给我把门炸开！其他人，做好冲击准备！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最终的决定下达了。突围！
没有人再公开反对，但空气中那无形的裂隙，却已经悄然产生。信任，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下，是如此脆弱的东西。
李响立刻带着尖兵小组，开始在大门的关键节点安置仅剩的几块高能炸药。
其他人默默地检查着武器，整理着行装，做着最后的心理准备。
我重新蹲下，看着程野。他眼中带着一丝担忧。
【……外面……很危险……】
【……我知道。】我握住他的手，用力紧了紧，【但留在这里更危险。相信我，我们一定能冲出去。】
我看着他胸口那稳定散发着的微光，心中升起一股坚定的信念。他能够从那种濒死的状态下苏醒并开始自我修复，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我相信，这个奇迹会继续下去。
五分钟后。
炸药安装完毕。
所有人退到安全距离，屏住呼吸。
孙队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背上被重新固定好的、依旧虚弱但意识清醒的程野，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举起手，猛地挥下！
“引爆！”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厚重的金属大门在火光和硝烟中被猛地炸开、扭曲、向内倒塌！
刺眼的自然光线和喧嚣的战场声音，瞬间涌入了这座封闭的避难所！
“冲！！”
孙队一马当先，端着步枪，冲出了弥漫的硝烟！
求生的最终章，开始了。
而团队的裂隙与信任的考验，也将在这血与火的突围路上，迎来最终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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