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或者说，无人能真正安眠。灰域的夜晚从不宁静，远处隐约的嘶吼与建筑物偶尔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扭曲声，如同背景噪音，提醒着我们外界的危险。程野大部分时间都在浅眠中恢复，呼吸平稳。我守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不敢深睡，时刻警惕着。
天光再次透过灰蒙蒙的云层和破损的窗户照射进来时，程野准时睁开了眼睛。相较于昨天，他的脸色似乎好了一点点，虽然依旧苍白，但眼底那抹幽暗的光芒稳定了许多。
“感觉怎么样？”我立刻低声问。
他动了动手指，回握了我一下，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气息平稳：“好多了。”他尝试着不用我搀扶，自己坐起身，动作虽然缓慢，却比昨天要稳健一些。
秦薇已经整理好了关于市中心医院旧址的有限资料。那是一座规模庞大的综合医院，灾难降临时据说发生了极其惨烈的事件，导致该区域一直被认为是高危地带，精神污染指数长期居高不下。
“根据程野的描述，碎片被大量负面精神能量包裹，我们可能需要更强的精神防护。”秦薇展示出几种守夜人标配的精神屏障装置图纸，“但现有的设备，面对那种浓度的污染，效果可能有限。”
程野看了一眼图纸，摇了摇头：“不够。”
他抬起手，指尖再次萦绕起那丝奇异的、融合了秩序与无序之力的流光。这一次，流光分散成数缕，如同拥有生命的细丝，缓缓飘向包括我在内的每一个人。
细丝触及我们的额头，带来一瞬间冰凉的触感，随即融入消失。
“我施加了一层精神印记。”程野解释道，“可以一定程度上过滤和抵抗精神污染，但无法完全免疫。进入医院后，保持意志坚定，不要被那些‘声音’迷惑。”
这层印记，仿佛给我们披上了一层无形的铠甲，虽然不知道能支撑多久，但无疑大大增加了我们的底气。
“出发。”孙启明下达指令。他的伤势经过程野的稳定，已经不影响基本行动。
我们再次踏上征程。根据地图和程野的感应，前往市中心医院需要横穿小半个城市废墟，路途绝不轻松。
程野不再需要我全程背负，他可以自己缓慢行走，但我依旧紧紧跟在他身侧，随时准备搀扶。他的回归，让整个队伍的行进模式都发生了变化。他成为了真正的“活体雷达”和“危险预警机”。
“左前方三百米，地下排水渠有‘腐沼潜伏者’群，绕行。”
“右侧大楼七层，有‘织梦者’巢穴残余波动，避开其影响范围。”
“前面十字路口空间结构不稳定，有轻微折叠现象，走人行道边缘。”
他的指引精准而及时，让我们得以在危机四伏的废墟中，如同游鱼般穿梭，最大限度地避免了不必要的战斗和消耗。队员们从一开始的惊疑，到后来的习惯，再到现在的几乎完全依赖，只用了短短半天时间。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保障。
然而，路程并非一帆风顺。在穿过一条曾经繁华的商业街时，我们遭遇了一群被强烈“购物”和“占有”执念扭曲形成的诡异——“陈列傀儡”。它们如同提线木偶，动作僵硬却力大无穷，抓着各种破烂的商品作为武器，疯狂地攻击任何靠近的“潜在顾客”。
战斗爆发。脉冲光束和能量刃交错。
程野没有直接参与战斗，他站在相对安全的区域，目光冷静地扫过战场。当一名队员险些被一个挥舞着金属货架的傀儡砸中时，程野只是目光一凝。
那名傀儡的动作瞬间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拉扯了一下。
就是这瞬间的凝滞，让那名队员得以惊险躲开，反手一枪击碎了傀儡的能量核心。
类似的干预发生了数次，每一次都恰到好处，以最小的消耗，化解了队友的危机。他不再需要动用那种改写规则的力量，仅仅是对战局的精准把握和微小的干扰，就足以改变结果。
队员们看向他的目光，敬畏依旧，但那份恐惧，逐渐被一种踏实的信赖所取代。
他不仅在指引方向，更在默默地守护着这支队伍。
临近中午，我们在一处相对安全的街心花园废墟短暂休整。程野靠在一棵早已枯死的巨大树干上，微微喘息，闭目恢复。连续的使用能力和行走，对他的消耗依然巨大。
我递给他水和食物，看着他缓慢吞咽的样子，心疼不已。
“不用……担心。”他睁开眼，看着我的表情，轻声说，“找到下一块碎片……会更好。”
他总是在察觉我的不安。
就在这时，程野突然蹙起了眉头，目光锐利地望向医院所在的方向。
“怎么了？”孙启明立刻警觉。
“……波动。”程野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医院方向的能量波动……在加剧。有很多‘东西’……正在向那里聚集。而且……有熟悉的……令人厌恶的气息。”
净界学会！
他们果然也朝着医院去了！而且可能比我们更早到达，或者正在驱赶大量的诡异前往医院，制造混乱！
“我们必须加快速度！”孙启明立刻起身，“不能让他们抢先，或者把那里变成真正的绝地！”
程野点了点头，撑着树干试图站起来。我连忙上前扶住他。
他靠在我身上，借力站直，目光遥望医院方向，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锋芒。
“走吧。”他说，“去看看他们……又想玩什么把戏。”
停顿了一下，他补充了一句，声音低得只有我能听见：
“这次，不会让他们再伤到你。”
我扶着他的手臂微微收紧，重重点头。
队伍再次出发，速度明显加快。目标：市中心医院。那里有我们需要的第三块碎片，有堆积如山的负面精神能量，有蠢蠢欲动的诡异群，还有……我们的老对手。
荆棘之路的尽头，等待我们的，将是一场硬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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