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快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转眼间，小诺的丧假已经结束，军医大的返校通知像一道无法抗拒的命令，将她从温暖的家中拽回校园。王振国的调令虽然已经在办理中，但新疆军区的工作仍需交接，他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清晨的广州军医大校门前，笼罩在一层薄雾中，校门前人影影绰绰。小诺背着双肩包，手里拎着草莓蛋糕，眼睛却一直盯着王振国。她今天特意扎了高马尾，穿着那件淡蓝色的连衣裙——和王振国第一次送她去大学时一样的装扮。
王叔叔，她小声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角，你这次...不会又消失吧？
王振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女孩眼中的不安像根刺，轻轻扎进他心里。他伸手想揉揉她的头发，像以前那样，却在半空中停住了，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会。他说，声音低沉却坚定，我保证。
小诺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辰。她突然上前一步，在王振国还没反应过来时，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转身奔向校园，只留下一句随风飘散的我等你。
王振国愣在原地，脸颊上那个转瞬即逝的温热触感，像烙印般挥之不去。直到小诺的身影消失，他才缓缓抬手摸了摸被亲过的地方，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少女特有的甜香。
走吧。李大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语气复杂，珠江边走走？
王振国点点头。两人沉默地上了车，又沉默地来到珠江边的公园。清晨的公园人很少，只有几个晨练的老人和跑步的年轻人。他们找了张长椅坐下，面前是缓缓流动的江水，在朝阳下泛着金色的波光。
你，，，你准备怎么办？李大强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少有的迟疑。他盯着江面，不敢看身旁的老战友。
王振国深吸一口气，双手交叉抵在膝盖上：说实话，我有点迷茫。
是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是吗？
是。
王振国的声音干涩，我和立军是好兄弟。小诺是他女儿，我是看着小诺长大的。他停顿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你作为小诺的养父，我们也是兄弟。如果我们不是这样的关系，我可能并不会逃避。但现在...没有如果。
一只白鹭掠过江面，翅膀拍打出的水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李大强盯着那圈涟漪，陷入了沉思。是啊，他们之间的这层关系，像张错综复杂的网，每个人都困在其中。更不用说，远在喀什的马建军还不知道这些事——作为小诺的另一位养父，他的态度又会怎样？
李大强掏出一包烟，递给王振国一支。两个平时不怎么抽烟的男人，此刻却默契地点燃了香烟。辛辣的烟雾吸入肺部，带来短暂的麻痹感。
你知道我最担心什么吗？李大强突然问，眼睛依然盯着江水。
王振国没有回答，但他知道李大强在想什么——两年前，他一声不吭地离开，小诺陷入了长达两年的黑暗期。那个阳光灿烂的女孩变得沉默寡言，直到最近才重新绽放笑容。
我不会再那样了。王振国掐灭烟头，声音低沉而坚定，无论最后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当面告诉她。
李大强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释然。他太了解王振国了，这个男人一旦给出承诺，就一定会兑现。
老王，李大强难得地用了这个亲昵的称呼，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就是你他妈永远这么靠谱。
王振国嘴角微微上扬：彼此彼此。
两人相视一笑，紧绷的气氛稍稍缓和。但问题依然摆在面前，像江面上漂浮的枯枝，随波逐流却无法忽视。
小诺这孩子...李大强叹了口气，从小就有主见。她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王振国想起那个倔强地站在他面前，直呼他全名的女孩，眼中不自觉地浮现一丝温柔：像她妈妈。
也像立军。李大强补充道，随即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又是一阵沉默。江面上的白鹭已经飞远，取而代之的是一艘缓缓驶过的游船，甲板上的游客欢声笑语，与长椅上的两个沉默男人形成鲜明对比。
老李，王振国突然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和小诺真的在一起了，你会...
打断你的腿。李大强不假思索地说，随即又苦笑一声，开玩笑的。说实话，我不知道。他揉了揉太阳穴，作为父亲，我当然希望女儿找个年龄相当、背景简单的男孩。但作为看着你一路走来的兄弟，我又比谁都清楚你的人品。
王振国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而且，李大强继续道，最重要的是小诺开心。这两年她过得怎么样，我看在眼里。你回来后她又是怎么笑的，我也看在眼里。
太阳渐渐升高，江面上的金光变成了银白。两个男人就这样坐在长椅上，时而交谈，时而沉默，看着江水不断流逝。
年龄差二十岁...李大强喃喃道，我比你大五岁，你比小诺大二十岁。等我当外公的时候，你才...
老李，王振国打断他，这些我都想过。当我五十岁时，她才三十；当我六十岁需要人照顾时，她才四十...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这对她不公平。
李大强转头看他：那你觉得，你替她做决定就公平了？
王振国愣住了。
老王，咱们都是军人，习惯了下命令做决定。但感情不是打仗，没有绝对的战术策略。李大强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小诺成年了，她有权选择自己的人生，包括爱上谁。
王振国仰头看着站在阳光里的李大强，突然意识到这个平时大大咧咧的男人，在作为父亲时竟如此通透。
走吧，李大强伸了个懒腰，该吃午饭了。我老婆该担心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儿是不是跳珠江了。
王振国笑了笑，起身跟上。两人沿着江边步道慢慢往回走，谁都没有再提那个沉重的话题，但心里都清楚，有些决定必须由王振国自己做出。
午后，他们找了家小餐馆解决午餐。简单的广式烧腊饭，配上一壶菊花茶。李大强胃口不错，连吃了两碗米饭，而王振国则有些心不在焉，筷子在碗里拨来拨去。
李大强敲了敲他的碗边，别浪费粮食。
王振国这才回神，勉强吃了几口。放下筷子时，他突然说：我想去趟喀什。
李大强挑眉：找老马？
王振国点头，有些事...应该当面说清楚。
李大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天。王振国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先去新疆军区办交接，然后去喀什。
李大强没再多问，只是举起茶杯：祝你顺利。
两只茶杯在空中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茶水的倒影中，两个男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却又带着某种释然。
饭后，他们又回到了珠江边。这次选了另一张长椅，面朝西方，可以看见渐渐西沉的太阳。两人就这样坐着，偶尔交谈，更多的是沉默。时间像江水一样缓缓流逝，从清晨到正午，再到傍晚。
夕阳将江水染成橘红色时，李大强终于站起身：该回去了。老王，无论你做什么决定...他顿了顿，记住，别辜负那孩子的眼泪。
王振国望着江面上跳动的夕阳余晖，轻轻点头。他知道李大强指的是什么——两年前他离开时，小诺哭红的双眼。
回程的车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电台里播放着一首老歌，女歌手轻轻唱着关于等待与重逢的旋律。王振国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思绪却飘向了远方——喀什的阳光，马建军严肃的面容，还有...他必须面对的过去与未来。
当车停在李大强家楼下时，王振国突然说：老李，谢谢。
李大强摆摆手：少肉麻了。上去吧，我老婆肯定做了晚饭。
王振国笑了笑，跟着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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