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不便，少府见谅。”
被管家引着从侧门进入丞相府后，没一会儿就来到了偏堂。
在这里，章邯终于见到了李斯。
一见面，李斯就带着几分歉意似的说了起来。
“丞相大人，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请笑纳。”
章邯的做法，也有些出乎李斯的预料。
原本李斯认为，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冲劲。
被几次三番的扫颜，不说甩袖离去，至少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吧。
然而，章邯的表现，却有些出乎预料。
旁人觉得，章邯这是甘愿当狗，或者说没有心气。
但李斯却觉得，此子城府不错。
第一次，李斯察觉到了章邯身上的优点。
有着不属于年轻人的沉稳。
不过，这一见面就直接递上礼物，确实有些……那啥。
李斯微微一愣，然后抚须笑道：“少府倒是耿直。”
这是耿直么……
当然……不是。
李斯对眼前这个看起来没什么存在感的年轻人，又有了新的看法。
试探之下，李斯对章邯的感观，越发的深邃。
“丞相大人，下官从未接触过军务，此次前来，也是想询问丞相大人，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既然耿直，那就耿直到底。
章邯明白，李斯还在试探。
或者说，今日章邯的表现，其实非但没有消磨掉这位丞相的敌意，反而因为他的表现，越发引起了对方的本能危机感。
一个年轻人能够有这样的城府，李斯看出来后，不警惕才怪呢。
如何破局？
那就是，耿直到底。
你试探，无所谓。
我直接将底线摆在你面前。
丞相是百官之首。
但有一点，是李斯这辈子都没有涉足过的。
那便是……军权。
没错，军权一直都是皇帝所独享。
李斯这辈子，从未越雷池半步。
因为他知道，稍有不慎，便会引发始皇帝的雷霆之怒。
这不是开玩笑的。
为什么章邯突然被加赐中尉，会立刻引发李斯的极大注意。
你要说中尉，的确也是九卿之一的官职。
但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地方军职罢了。
因为卫戍咸阳城、咸阳宫的军权，是归于卫尉。
中尉撑死了也就是管理关中地区的那些兵力。
加起来，可能连五万都不足。
并且在关中地区，关系错综复杂。
王公贵族、老秦人的传统势力等等各方面因素，中尉之职，其实非但不是什么香饽饽，反而是一个火药桶。
为什么此前中尉一职都空着？
还不是因为没有人敢去做。
上一任的中尉，还是十几年前的王翦。
没错，就是那位率军灭了赵国、楚国，平定燕国、魏国的大将军。
那可是王家的大佬。
即便如此，王翦也不过是当了几年的中尉，然后就带着王家去了北方长城。
至此以后，中尉一职就空了下来。
直到……现在。
章邯这个人突然就被安排成为了烫手山芋上的人。
李斯说不感兴趣，那是假的。
再怎么说，这也是军权。
作为权力巅峰的丞相，李斯最大的缺点，其实就在于此。
历史上，被赵高弄下来，李斯没有想过反抗吗？
当然想过。
可是最后的结果是，他这堂堂丞相，却最终连个浪花都没有翻起来。
究其原因，在于他玩了一辈子政治，却忽略了还有盘外招这种东西。
人家赵高可不会给你讲什么逻辑规则。
讲什么政治手段。
直接安排卫兵，将丞相府一围，直接物理解决。
这就是李斯最大的短板所在。
也是为什么丞相的相权，只能由皇权压制的根本原因。
因为皇帝，有掀桌子的能力。
章邯的‘跨职权’，是整个大秦独一份的奇葩。
这瞬间就让李斯察觉到了某些奇妙的东西。
‘或许……’
没错，李斯动了自己的歪脑筋。
刚巧，章邯居然这么的‘识趣’。
“少府说笑了，本相可不懂军事。”
这就是当官的，一张嘴就是试探。
章邯继续扮演着他的角色。
“丞相所言差异，我等法家门人，自是懂得，天下万法乃归一，后进末学请教先生，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你看，章邯多聪明。
以官职相处，那不是太陌生了么。
今日，章邯主动以法家学子的身份对话，直接拉近了和丞相的关系。
这不，他一说完，李斯的表情就再次变了。
“好好好，我法家门人自是知法懂法，来人啊，去备宴。”
章邯的做法，让李斯非常受用。
虽然警惕依旧在，可是李斯见到，几次三番下来章邯都克制，知进退，也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从偏堂，立刻换成了主堂。
甚至还让人去备宴。
这待遇，直接飙升了几个档次。
章邯以学子之身份，将李斯放到了老师的位置上。
这做法，可以说是相当聪明了。
因为李斯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自己的身份。
不是丞相的身份。
而是……
他是荀子的弟子！
没错，李斯可是真·法家大佬。
法家开创先师荀子的弟子，这样的身份无论怎么说，都是极其光荣的。
章邯这么一说，瞬间就让李斯心花怒放。
马屁，得找准位置去拍。
接下来的交谈，李斯脸上的笑容，甚至让其都多了几道褶子。
一口一个后生，好似真的成了章邯的师父一般。
当然，这是表面功夫。
真要拜师，那可是十分严肃的事情。
你看，李斯没提这事儿，章邯也没有提。
因为两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种合作的渠道方式罢了。
章邯的请教，其实也就是在让利。
让李斯主动将自己的手，伸到了关中之地的军事上面。
这种做法，其实是在规则范围允许之内进行的。
李斯很懂得，把握始皇帝的分寸。
这种稍微触及，并不会引发始皇帝的不满。
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李斯似乎也在寻找其他的方法。
这一次章邯主动的“往上凑”，其实是给了李斯一个契机。
不过这份契机，会不会给李斯带来好处，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章邯又何尝不是在借力呢。
关中地区，权势复杂。
他一个小小的九卿少府，哪怕身兼双职，贸然进入这样一个权力旋涡之中，恐怕要不了多久就得被人弄得灰头土脸。
倒不如借一把丞相的力量。
这名头，可比少府好用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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