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在屋檐下化成细流，滴答滴答打在石阶上，像在数着日子。林舟蹲在门槛上，手里攥着块木炭，在地上划拉着春耕的计划——戒指引出的那包杂交谷种正躺在炕头的木箱里，用旧棉袄裹着防潮，这是他去年托人从县城黑市换的，比村里的老品种能多收三成，只是得藏着用。
“舟哥，李书记让去晒场领新分的农具！”陈铁牛的大嗓门撞开了院门，他裹着件打补丁的蓝布袄，手里拎着个豁口的陶罐，“刚从河里凿的冰，化了能解渴。”
林舟把木炭划的痕迹用脚抹掉，接过陶罐喝了口，冰碴子剌得喉咙发麻，却醒神得很。“领啥农具？”
“说是县里拨的新式犁，带铁铧的，比木犁省力！”铁牛咧着嘴笑，露出两排被冻得通红的牙，“就是数量少，得按人头分，咱队里就俩，李书记说你去年攒的工分多，准有一个。”
林舟心里一动。铁铧犁他在博物馆见过，翻地效率比木犁高得多，只是这年代的铁料金贵，寻常村子根本见不着。“走，看看去。”
晒场上已经围了不少人，李书记正蹲在俩铁犁旁边抽烟，烟袋锅子在晨光里明灭。见林舟来，他磕了磕烟灰：“小舟来了？这犁你熟，试试？”
林舟走过去，手指抚过锃亮的铁铧，边缘锋利得能映出人影。“这犁铧角度得调调，太深了费劲，太浅了翻不透土。”他说着，弯腰捏住犁柄，轻轻一扳，铁铧微微转动，“这样正好，适合咱村的黄土。”
周围人都看直了眼——村里老把式调犁得用锤子敲半天，他三指捏着就动了？
“你咋懂这个？”李书记眯起眼，烟袋锅子悬在半空。
林舟早有准备，指了指自己的破棉袄：“以前在县城亲戚家见过，他家有个打铁的亲戚，跟我念叨过几句。”这是他编的身份——父母早亡，投奔过县城亲戚，合情合理。
铁牛在旁边帮腔：“舟哥懂的多着呢！去年他帮我修的锄头，比新买的还好用！”
李书记没再追问，指了指其中一个犁：“这个归你，下午去仓库领副新犁绳。”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些，“过两天要试种高产田，你那几分地挨着河边，水足，要不就划给你？”
林舟心里咯噔一下。高产田是公社重点盯着的，按去年的风气，报产量得往高了吹，可他那谷种是真能高产，到时候藏不住。“我那地太偏，还是给铁牛吧，他力气大，能侍弄好。”
李书记看了他一眼，没坚持：“行，你说了算。”转身招呼其他人，“剩下的领木犁，都机灵点，过了惊蛰就得下种了！”
人群散去时，铁牛还在摩挲那铁犁，眼睛发亮：“舟哥，你真不要？这玩意儿翻地跟切豆腐似的！”
“傻小子。”林舟拍了他后脑勺一下，“高产田要插红旗，天天有人来看，你想让我那谷种被当成‘卫星’上报？”
铁牛这才反应过来，吐了吐舌头：“还是舟哥想得细。那……咱偷偷用？”
“晚上去。”林舟瞥了眼四周，压低声音，“你家那三亩坡地，后半夜我去翻，用你的木犁打掩护，翻完了撒点去年的陈谷壳，别让人看出破绽。”
铁牛连连点头，又想起什么：“对了，秀莲姐刚才来问，你家的红薯干还有没？她娘咳嗽得厉害，想借点熬水喝。”
林舟心里暖了下。周秀莲自从去年雪夜一起加固粮仓后，总借着各种由头来走动，送点她绣的鞋垫，或是拿些自家腌的咸菜，两人没说过啥热乎话，却比谁都默契。“让她来拿，我多晒了些。”
其实哪是晒的——那袋真空包装的红薯干是他戒指里的存货，撕开包装倒在簸箕里，混着自己晒的粗劣货，谁也看不出差别。
傍晚时分，周秀莲果然来了，手里捧着个粗布包，里面是件缝好的单褂，针脚细密得像机器扎的。“给你做的，天暖了能穿。”她把布包往林舟手里一塞，脸就红了，“我娘说……谢谢你的红薯干。”
“举手之劳。”林舟接过褂子，指尖触到她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他转身从灶台上拿过个布口袋，“这里面是蜜饯，让大娘含着，比红薯干管用。”
那是他戒指里的陈皮梅，酸甜润喉，最适合咳嗽。周秀莲接过去，指尖捏着袋口，小声问：“你……你晚上真要去翻地？我家有盏马灯，比油灯亮。”
“不用，我带手电筒。”林舟说的是实话——他戒指里有支强光手电，只是不能拿出来用，“你早点睡，别惦记。”
周秀莲点点头，走到门口又回头：“李书记刚才跟会计说，高产田要搞‘比武’，谁种的产量高，能去县里领奖。”她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你真不去？”
“不去。”林舟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领奖得报数字，报少了人说你藏私，报多了……”他没说下去，但两人都懂——去年邻村报了亩产千斤，结果交不上粮，队长被拉去批斗了。
周秀莲没再劝，只是轻声说：“我把马灯放你窗台上，万一用得上呢。”
后半夜的村子静得能听见草里虫爬，林舟背着铁犁往铁牛家的坡地走，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他没点灯，借着月色就能看清路——戒指里的夜视仪早就调成了微光模式，这是他穿越前备着露营用的，此刻派上了大用场。
铁铧犁切入土地的声音很轻，带着种干脆的“噗嗤”声，比木犁省劲太多。林舟躬着腰往前走，额角的汗滴在地里，瞬间就凝成了小冰粒。翻到第三趟时，身后突然传来窸窣声，他猛地回头，手电光下意识就要打开——
“是我。”周秀莲的声音从树后传来，手里果然提着那盏马灯，“我……我睡不着，来看看。”
林舟松了口气，把铁犁往地上一杵：“不是让你睡吗？”
“你一个人太累了。”她把马灯往地头一挂，拿起旁边的木耙，“我帮你碎土，以前跟我爹学过。”
灯光下，她的侧脸柔和得像浸在水里，鬓角的碎发被夜风吹得飘起来。林舟看着她握着木耙的手，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这活儿糙，别磨坏了手。”
“没事。”她笑着扬了扬手里的布手套，“我戴了这个，你给的那双。”
那是他用戒指里的劳保手套改的，耐磨还保暖。林舟没再说话，重新握住犁柄，铁铧切开冻土的声音里，混进了木耙翻动碎土的沙沙声，倒像是支特别的曲子。
快天亮时，三亩地已经翻得平平整整，黑黢黢的土壤透着湿气，像块铺开的绒布。林舟把铁犁藏进地头的草垛，又撒上陈谷壳，乍一看跟没动过似的。周秀莲把木耙收好，突然问：“你那谷种……真能高产？”
“试试就知道了。”林舟擦了把汗，“秋收时给你娘送袋新米。”
她眼睛亮了亮，又赶紧低下头：“我不是要好处……就是觉得，你做的事，都靠谱。”
往回走时，马灯的光晕在地上晃，两人的影子偶尔交叠在一起。林舟忽然想起穿越前看过的话：所谓躺赢，不是不费力，而是把力气用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磨出茧子的手掌，又瞥了眼身边提着灯的人，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
坡地里的新土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藏着无数秘密。林舟知道，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冒出绿油油的禾苗，而他和周秀莲的日子，也会像这春耕的土地一样，慢慢长出新的希望。至于那些藏在戒指里的秘密，就让它们跟着禾苗一起，悄悄扎根、生长，等到秋收时，再结出实实在在的谷粒来。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林舟站在自家院门口，看着周秀莲的身影消失在巷口，马灯的光像颗跳动的星。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戒指，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人心安。转身进门时，灶台上的铁锅正冒着热气——是他睡前焖的红薯粥，用戒指里的精米掺了些粗粮，闻着就香。
窗外的积雪还在化，滴答声里，藏着春天的脚步。林舟盛了碗粥，慢慢喝着，心里盘算着：明天得去河边看看水情，再把那包谷种分点给铁牛，说是“亲戚寄的普通种子”，免得他家的坡地拖了后腿。至于高产田的比武，就让别人去争吧，他更想做的，是让身边的人都能喝上热粥，吃上饱饭——这或许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躺赢”，却是他能给这个时代，最实在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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