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内,气氛依旧庄严肃穆。
但今日的沉寂里,却隐隐涌动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自“镇远号”一炮轰碎倭寇船队的消息传回京城,朝堂上对东宫的态度,便从先前的审视与轻慢,彻底转变为敬畏与忌惮。
朱元璋端坐龙椅之上,目光如电,扫视着下方百官。
他身侧,朱标缓步走出班列。
玄色常服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
他手中并未持奏折,却有数卷海图与文册,被锦衣卫恭敬地放置于御案旁。
“父皇。”
朱标的声音,清越而沉稳,在殿内回荡。
“儿臣今日,欲请父皇圣断一事。”
“此乃关乎大明万世基业,国运兴衰之大事。”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掠过殿中每一位大臣。
最终,落在朱元璋身上。
“儿臣奏请,大明,当开海禁,通商贸!”
此言一出,犹如一道惊雷,骤然劈落奉天殿。
殿内,原本压抑的沉寂瞬间被打破。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倒吸凉气声。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朱标。
有惊愕,有不解。
更多的,则是难以置信的惶恐。
开海禁?
这可是自洪武立国以来,便奉行的“祖制”啊!
礼部尚书傅友文,首当其冲,猛地跪倒在地。
他涕泗横流,声嘶力竭地哭喊起来:“殿下三思啊!海禁乃圣上所定国策,为的是杜绝奸商勾结倭寇,扰我海疆!”
“开海禁,无异于开门揖盗,引狼入室!”
“届时倭寇横行,海疆不宁,百姓涂炭,大明危矣!”
他身后,一众保守派官员,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跪下。
附和之声如潮水般涌来。
“傅尚书所言极是!祖宗之法不可变!”
“海患深重,岂可轻启海禁?”
“请殿下收回成命,莫要因一己之好恶,毁我大明百年基业!”
一时间,奉天殿内哭声震天。
仿佛大明江山已岌岌可危。
朱标却面不改色。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些慷慨陈词的官员。
眼底深处,一丝嘲讽一闪而逝。
待殿内声音稍歇,他才缓缓开口。
“尔等口口声声祖制,可曾想过,如今海禁之下,大明海疆,当真安宁否?”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
“海禁,非但未能杜绝海患,反而助长了走私猖獗。”
“多少不法之徒,打着海禁的旗号,暗中勾结倭寇,贩卖私货。”
“将大明财富输送海外,将海外之祸患引至沿海!”
“尔等所言的‘祖制’,不过是某些人借以渔利的幌子!”
朱标指向御案旁的海图。
“父皇,诸位大人,请看此图!”
“这沿海数省,每年因海禁而损失的赋税,不下百万两!”
“而那些被海禁挡在国门之外的海外番邦,却早已与我大明沿海百姓,暗通款曲,甚至私下交易!”
“这,便是你们口中的‘安宁’?”
他声音陡然拔高,震慑全场。
“至于倭寇之患,儿臣以为,与其将头埋在沙中,自欺欺人,不如主动出击,将其彻底铲除!”
朱标目光凌厉,扫过傅友文等人。
“前日,‘镇远号’巨舰,一炮轰沉倭寇十一艘战船,想必尔等也有所耳闻。”
“那等巨舰,我大明将建百艘,千艘!”
“届时,我大明海军巡弋海疆,日月所照,皆为明土!倭寇宵小,安敢再犯?”
他话语铿锵,自信而强大。
让那些方才还义愤填膺的官员,瞬间哑口无言。
朱标趁势抛出自己的完整方案。
“开海,并非无序之开。”
“儿臣奏请,于广州、泉州、宁波、登州等地,设立市舶司,统一管理海贸。”
“所有出海船只,皆需登记,所有贸易货物,皆需征税!”
“儿臣估算,仅此一项,每年便可为国库增添千万两白银!”
千万两!
这个数字,让户部尚书的眼睛都直了。
朱元璋的眼神,也在这时,第一次从始至终地聚焦在朱标身上。
他知道这个儿子能敛财。
却没想到能敛到这个地步。
“同时,以‘镇远号’为范,组建常备海军,巡视海疆,护卫商船!”
朱标的方案,滴水不漏。
既有巨额财富的诱惑,又有强大武力的保障。
这让许多原本犹豫的官员,开始动摇。
然而,总有那么一些人,油盐不进。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臣,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
他是朱元璋亲自提拔的谏官韩宜可,面如铁铸,说话如刀,腰间悬朱元璋亲赐「直言无畏」铜牌。
“殿下!臣知殿下雄心万丈,然,祖宗之法,岂可轻改?”
他声泪俱下,跪爬至殿前。
“万岁爷当年,亦是为民生计,为江山社稷,才定下海禁!殿下此举,乃是与万岁相悖,与圣上背道而驰啊!”
“若祖制不能利国利民,那它便不是法,而是桎梏!”
朱标的声音,如洪钟大吕,震彻殿堂。
“父皇开创大明,打破旧制,推翻元廷暴政,难道不是在行这‘利国利民’之事吗?”
“难道父皇当年,也曾因‘祖制’这一桎梏而裹足不前吗?”
他将“祖制”二字,反手重重地砸向了那位老臣。
也直接抛向了龙椅上的朱元璋。
朱元璋的脸色,在朱标说出“桎梏”二字时,猛地一沉。
他眯起眼睛,死死盯着朱标。
心中巨浪翻滚。
这小子,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竟敢将自己的“祖制”与“元廷暴政”相提并论!
然而,下一刻,殿外传来的急促脚步声,打断了朱元璋的思绪。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手持数份密报,快步入殿。
他单膝跪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启禀陛下,太子殿下!”
“锦衣卫查实,礼部尚书傅友文之子,傅德昌,暗中与福建海商林家勾结,走私食盐、丝绸出海,以次充好,牟取暴利,其账册证据确凿!”
“另,户部侍郎王景,其家族在浙江沿海拥有大量隐匿田产,常年与海盗互通有无,为其提供补给,并借海禁之名,垄断当地渔业。”
“还有……兵部左侍郎赵谦,其兄长赵德,私下开设船厂,为走私集团建造大型海船……”
一份份密报,如同冰冷的刀子,狠狠插进了那些方才还义正言辞的“忠臣”心窝。
殿内,原本跪地哭谏的傅友文等人,此刻脸色煞白,浑身颤抖,如筛糠一般。
朱元璋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他猛地一拍龙椅,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好!好一个祖宗之法不可变!”
他怒极反笑,声音里裹挟着雷霆万钧的怒意。
“朕的祖宗之法,就是让你们这些蛀虫,借机中饱私囊,勾结外贼,祸乱我大明海疆的吗?!”
他的目光,如利剑般刺向傅友文。
“傅友文,你倒是说说,你的‘祖制’,是何等‘高明’!”
傅友文肝胆俱裂,噗通一声,瘫软在地。
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朱元璋又看向那名老谏官。
“你!你方才说,朕的太子,是与朕相悖?”
“朕当年,若不打破陈规,何来这大明天下?!”
“今日,朕的太子,要为大明开辟万里海疆,为万民谋取福祉,你却要以‘祖宗之法’来阻挠?!”
“来人!将这群尸位素餐、暗中勾结奸商的蠹虫,给朕拿下!”
随着朱元璋一声怒吼,殿外锦衣卫如潮水般涌入。
将傅友文等一众涉事官员,尽数拖了出去。
奉天殿内,血腥味虽未弥漫。
却弥漫着比血腥味更令人心悸的恐惧。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落在朱标身上。
那眼神中,再无半点猜忌。
只剩下浓厚的赞赏与信任。
“标儿!”
他声音洪亮,响彻大殿。
“朕准了!”
“开海禁,通商贸,由你全权负责!”
“朕倒要看看,你这大明,能开到何等广阔!能富到何等程度!”
“儿臣,谢父皇隆恩!”
朱标躬身行礼。
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知道,这一刻,他不仅仅是获得了开海的权力。
更是获得了朱元璋,更深层次的认可与放权。
散朝之后,朱标并未停留片刻。
他径直回到文华殿。
召集户部、工部、兵部、以及新任礼部尚书等一众核心官员。
殿内灯火通明,气氛热烈而紧张。
“诸位大人。”
朱标展开一张巨大的海图,手指重重地落在广州的位置。
“大明开海,自此始!”
“市舶司的设立,章程的制定,商船的建造,海军的扩编,海贸的规划,桩桩件件,皆需刻不容缓!”
“本宫要的,不是一个简单的开放,而是一个全新的,属于我大明的海权时代!”
他目光如炬,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大明国策,自此转向!”
“本宫希望,诸位能与本宫一道,开创这万世不朽的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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