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结束了。
真空场彻底消散后的望海崖，只剩下死寂。
没有欢呼。
没有庆祝。
沙滩上，林家内卫和夜鹰队员默默开始救治伤员。
动作很轻。
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伤员的呻吟声压抑着。
止血。
包扎。
把还能动的搀扶起来。
把已经没了呼吸的，轻轻放平，盖上衣服。
李国良坐在一块礁石上，任由医护人员处理他身上的伤口。
他盯着海面。
眼神空洞。
林景渊和林景岳站在阵眼旁。
两位老人看着黯淡无光的心源大阵。
看着那些布满裂纹的心源玉。
“大阵……在哀悼。”
林景渊低声说。
是的。
连阵法都有了情绪。
连玉石都在悲伤。
…………
岩洞里。
沈清舞守在徐立身边。
医护人员正在紧急处理他胸口的虚无斑块。
“生命体征极其微弱。”
“这种‘不存在’的侵蚀，常规医疗手段无效。”
“只能靠他自己的意志力，还有……那枚铜钱的力量。”
医生低声汇报。
沈清舞咬着嘴唇。
点头。
她握住徐立冰凉的手。
将脸贴上去。
“徐立……”
“你说过会回来的。”
“你说过要陪我一起老的。”
“不准骗我……”
声音哽咽。
但很快，她擦干眼泪。
站起身。
“照顾好他。”
她对医护人员说。
然后。
转身。
走向洞口。
走向那个她必须去面对的地方。
…………
地下机房。
火已经灭了。
自动灭火系统喷出的白色泡沫，覆盖了大部分区域。
混合着烧焦的痕迹。
一片狼藉。
沈清舞推开半融化的门。
走了进去。
焦糊味扑面而来。
她捂住口鼻。
眼睛扫视着。
主控台完全烧毁了。
设备化作焦黑的金属骨架。
但——
在台面的边缘。
在泡沫和灰烬之间。
有什么东西在闪着微弱的光。
她走过去。
弯腰。
捡起。
那是一枚红色的、拇指大小的物理密钥。
金属外壳有些烫手。
但完好无损。
“归零协议……”
沈清舞喃喃。
这是秦子怡最后启动的那个装置。
因为不在核心爆炸点。
因为是物理装置。
得以保存。
旁边。
还有半枚徽章。
星锐科技的徽章。
已经熔融变形。
但那个锐利的箭头标志，还依稀可辨。
沈清舞将两样东西握在手心。
握得很紧。
指甲陷入皮肉。
生疼。
但她感觉不到。
她只是站在那里。
肩膀开始微微颤抖。
…………
嗡。
一道极其暗淡的虚影，在她身边浮现。
是小柒。
此时的系统精灵，虚影透明得几乎看不见。
声音也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沈小姐……”
“秦顾问她……”
“在最后时刻，超载了所有系统。”
“她的生物信号与意识波动……已完全消失。”
“根据系统日志的最终记录。”
小柒停顿了一下。
似乎在调取数据。
“她在发动最终‘意志洪流’攻击前。”
“在发送‘路标’信号前。”
“已经将数字迷域的核心架构、对司空晦战甲的技术分析、以及她未完成的‘反情绪污染’算法模型……”
“全部压缩加密。”
“备份到了外围的安全存储器。”
“存储器的物理位置……在机房东北角的暗格里。”
小柒说完这些。
虚影又暗淡了几分。
她看着沈清舞。
补充了一句：
“她……”
“没有留下任何遗言。”
“只有最后那条预设的‘路标’指令。”
“那是她……最后的交代。”
话音落。
小柒的虚影闪烁了几下。
彻底消失了。
能量耗尽。
进入深度休眠。
…………
沈清舞站在原地。
握着徽章和密钥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没有遗言。
只有指令。
那个女人，到最后都在用技术官的方式告别。
用最冷静的态度。
做最疯狂的事。
然后。
不留一句话。
不给自己任何煽情的机会。
干净利落。
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骄傲。
也孤独。
“秦子怡……”
沈清舞低声念出这个名字。
然后。
她深吸一口气。
转身。
对着那片焦黑的主控台。
对着那个曾经坐着那个女人的位置。
深深地。
鞠了一躬。
九十度。
久久没有直起身。
鞠躬时，一滴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坠下。
滴在那焦黑的主控台面上。
发出轻微的‘滋’声。
留下一个微小的、干净的圆点。
旋即被灰烬吞没。
…………
门口传来脚步声。
李国良、林景渊、林景岳等人站在那里。
他们看着沈清舞鞠躬的背影。
看着那片废墟。
全都沉默。
然后。
齐齐垂首。
默哀。
为一个女人的牺牲。
为一段复杂纠葛的终结。
也为那句——
永远听不到的“对不起”。
…………
许久。
沈清舞直起身。
她的眼眶通红。
但没有再流泪。
她将徽章和密钥小心收好。
转身。
看向众人。
“统计伤亡。”
“清理战场。”
“所有牺牲者的遗体，妥善保存。”
“所有受伤者，全力救治。”
她的声音很平静。
平静得不像刚刚失去了一位……朋友。
但那份平静下，是压抑到极致的情绪。
李国良点头。
林景渊沉声道：“放心，林家会处理好。”
林景岳补了一句：“徐立那边，有最好的医师。”
沈清舞点头。
没再说话。
转身离开。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
听涛别院。
徐立昏迷了一天一夜。
在昏迷中。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秦子怡。
不是最后那个决绝牺牲的身影。
是很久以前。
她还没去深蓝研究所的时候。
穿着白大褂。
在实验室里埋头计算。
抬头看见他。
微微一笑。
说：“徐立，你来啦。”
然后。
画面跳转。
到最后。
那个焦黑的机房里。
她虚拟形象的最后一刻。
对着空气。
微笑着。
无声地说出那两个字：
“走好。”
徐立在梦里伸手。
想抓住什么。
但抓了个空。
然后。
他醒了。
…………
睁开眼。
第一眼看到的，是沈清舞憔悴的脸。
她守在床边。
眼睛布满血丝。
显然一夜没睡。
“清舞……”
徐立开口。
声音沙哑得厉害。
沈清舞立刻握住他的手。
“我在。”
她用力点头。
眼泪又掉下来。
但这次，是如释重负的泪。
徐立感受着自己的身体。
感觉很奇特。
灵魂对“心源”的感知从未如此清晰。
仿佛能听见岛屿地脉的每一次呼吸。
能感觉到望海崖下灵能脉络的细微颤动。
那是碧波府一战淬炼出的领悟。
境界提升了。
但——
这具承载灵魂的躯壳却沉重如铅。
胸口虚无斑块处传来冰冷的钝痛。
连指尖那枚徽章都几乎握不住。
外在虚弱到极致。
内在却清明如镜。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苦笑。
…………
他看着沈清舞。
看了很久。
然后。
轻声问：
“子怡她……”
沈清舞红着眼眶。
从怀中取出那枚红色的密钥。
和那半枚熔融的徽章。
放在徐立手中。
“她做到了。”
“这是她留下的。”
徐立握紧那两样东西。
徽章还有些余温。
像是那个女人最后的体温。
他闭上眼。
许久。
才低声说：
“她回家了。”
是的。
回家了。
回到那个纯粹的、没有愧疚和算计的初心。
回到那个只属于技术官的骄傲里。
灵魂安息。
…………
房门被推开。
林景渊面色凝重地走进来。
他看了看苏醒的徐立。
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但很快，又被凝重取代。
“有两件事。”
林景渊沉声道。
“第一，碧波府这边，损失惨重。”
“内卫牺牲十一人，重伤十九人。”
“夜鹰小队轻伤，但消耗极大。”
“心源大阵受损严重，需要时间修复。”
他顿了顿。
“但——”
“‘心源’的真谛，我们已经看到了。”
“未来可期。”
徐立点头。
等着第二件事。
林景渊深吸一口气。
“第二件事，很急。”
“云巅市那边，刚传来紧急通讯。”
“你岳父沈名扬，病情急剧恶化。”
“医院半小时前下了第三次病危通知书。”
“而与此同时——”
林景渊的声音冷得像冰。
“萧文博和顾天擎联手了。”
“他们已经联合了三大国际投行。”
“在半小时前，正式对沈氏集团发起强制要约收购。”
“攻势极其凶猛。”
“而且……”
他看向徐立，眼神凝重。
“我们安插在金融系统的人发现。”
“他们的资金流里，混有大量无法追踪的离岸加密货币。”
“操作模式……”
“和我们掌握的，逐光会某些外围交易的手法——”
“高度相似。”
话音落。
房间里一片死寂。
强制要约收购。
离岸加密货币。
逐光会的影子。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
砸在人心上。
这不是正常的商业竞争。
这是有预谋的剿杀。
背后站着的不只是萧文博和顾天擎。
还可能站着那个刚刚败退的——
司空晦。
…………
徐立躺在病床上。
握着徽章的手，缓缓收紧。
胸口的虚无斑块还在隐隐作痛。
身体虚弱得连坐起来都费劲。
但——
他的眼睛。
猛地睁开。
眼中虽然疲惫。
却燃烧起冰冷的火焰。
他想撑坐起来。
这个动作却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
虚无斑块处传来撕裂般的幻痛。
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沈清舞连忙扶住他。
“别动！你伤还没——”
话没说完。
她看到徐立咳完后。
眼神里的火焰烧得更冷、更锐利。
那眼神里没有痛苦。
只有决绝。
徐立喘了口气。
哑声开口。
声音很轻。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们得回去。”
他扯出一个笑。
那笑容冰冷。
带着血腥味。
“这副样子回去……”
“正好给他们一个惊喜。”
沈清舞握紧他的手。
用力点头。
“嗯。”
“一起。”
窗外。
夕阳如血。
将整个碧波府染成一片猩红。
仿佛在预示着——
另一场风暴。
即将到来。
而这一次。
战场在云巅。
（第180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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