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预警仪”的成功与徐阶的“代码注释”，如同两道逐渐收拢的绞索，让蛰伏已久的严世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感。皇帝的宠信、朝野的声望、乃至知识的传承路径，似乎都在向着有利于黄小满的方向倾斜。严党势力虽盘根错节，却在这一次次“迭代升级”的冲击下，显得愈发陈旧、臃肿而无力。
严世蕃不甘心。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反击，必须在小满那套看似无懈可击的“系统”上，撕开一道口子！而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条刚刚建成、备受赞誉的“军粮直达供应链”上。这条供应链高效、透明，减少了中间环节的贪腐，但也意味着，一旦在源头或终点做手脚，责任将无比清晰——这既是优点，也成了可以被利用的弱点！
一个极其阴险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形。他通过依旧忠于严党的漕运衙门旧部，获悉下一批即将发往蓟镇戚家军的军粮，正囤于通州仓，即将由新成立的“军粮协同司”验收启运。而这一次，皇帝为了“以示公允”，竟点名让刚刚结束“闭门思过”的严世蕃，以兵部右侍郎的身份，“协助”协同司督办此次押运！
机会来了！
严世蕃心中冷笑。协助？哼，他要的是“偷换参数”！不是篡改数量（那太容易被发现），而是偷换质量！
在夜色的掩护下，几条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通州仓的某个廒间。那里堆放着本该是上等的粳米，米粒饱满，色泽莹白。黑影们撬开粮袋，动作娴熟地将袋中之米倾倒而出，又迅速将另一种颜色晦暗、颗粒破碎、甚至带着些许霉味的陈年糙米重新灌入袋中，封口依旧做得天衣无缝！
“记住，”为首的黑影低声道，“只换中间区域的，四周不动。每十袋，换三袋陈米。要看起来像是自然存放不当，而非全部调包！”
他们要制造一种“部分霉变”的假象，既能让士兵吃到劣米引发不满，又能在事发后推诿给“仓储保管不善”、“天时潮热”等理由，难以追究具体责任人。只要押运途中不出岔子，等粮食运到戚继光军中，吃出问题，那时责任便可推给“协同司验收不力”或“戚继光治军不严，纵容士卒闹事”！
翌日，通州码头。新任的“军粮协同司”主事是个年轻官员，虽干劲十足，却缺乏经验。见严世蕃这位“上官”亲自前来督办，不免有些紧张。严世蕃则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甚至颇为配合的姿态。
“王主事，开始验收吧。”严世蕃淡淡道，“陛下重视新法，此次押运，务必严谨，莫要出了差池。”
“是，是，严大人。”王主事连忙应声，指挥吏员上前。
传统的验收，多是看看袋数是否齐全，袋口封印是否完好，最多随意插开一两袋看看表层米质。吏员们依例操作，插开几袋，露出的都是上层的好米。
“大人，查验无误。”吏员回报。
王主事看向严世蕃。严世蕃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面上却温和道：“既如此，便…”
“且慢。”
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小满不知何时，也来到了码头。他身后跟着两名户部吏员，抬着一个奇怪的木架，架上挂着大小不一的铜制锥形筒（抽样器）。
“黄侍郎？”严世蕃眉头一皱，心中暗叫不好，面上却强笑道，“侍郎大人也是来督办的？”
“奉陛下旨意，巡视新法施行。”小满语气平淡，“既是军粮启运，关乎边关稳定，验收不可不慎。王主事，按新规，需进行‘抽样检测’。”
“抽样检测？”王主事一愣，他还没完全熟悉所有新流程。
“正是。”小满指向那木架，“此乃‘分层随机抽样法’。将此廒间粮堆，按上、中、下、内、外不同位置，随机选取百分之三的粮袋。用此铜锥，刺入袋身深处，取出米样，混合后查验，方可代表整批粮食之平均质量。”
这是他借鉴现代质检方法，引入的又一措施，旨在防止“表层好米，底层劣米”的欺诈。
严世蕃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急忙道：“黄侍郎是否过于谨慎了？粮袋封印完好，方才亦抽查过表层，皆为上等粳米。如此大动干戈，岂不延误行程？边关将士还等着粮食下锅呢！”
“严大人爱兵如子，下官佩服。”小满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然则，正因关乎将士安危，更需谨慎。若粮食真有隐患，运到边关引发事端，岂不更误大事？抽样检测，快则一刻钟，耽误不了多少工夫。王主事，执行吧。”
王主事看看小满，又看看脸色阴沉的严世蕃，最终还是不敢违抗皇帝钦差，硬着头皮道：“下官遵命。”
吏员们立刻拿着长长的铜锥抽样器，按照小满指导的方法，在不同位置随机选袋，深深刺入！当铜锥从粮袋深处拔出，带出的米样倒入样本盘时，严世蕃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米样中，赫然混杂着大量颜色明显晦暗、碎粒众多的陈米！与之前抽查表层时看到的完全不同！
“这…这是怎么回事？！”王主事也惊呆了，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小满面无表情，亲自上前，抓起一把混合米样，仔细看了看，又放到鼻尖嗅了嗅，冷冷道：“表层新米，内掺陈米，部分甚至有霉变气味。此等军粮，若运至边关，将士食之，轻则腹泻，重则生变。严大人，您方才说…查验无误？”
严世蕃脸色铁青，强自镇定：“岂有此理！定是仓吏保管不善，受潮霉变！本官定要严查…”
“保管不善？”小满打断他，声音陡然锐利，“为何偏偏是这批即将发往戚家军的军粮‘保管不善’？为何表层完好，深处霉变？这像是自然受潮吗？这分明是人为掺杂，以次充好！”
他猛地转身，对王主事厉声道：“即刻封锁此廒间！所有粮袋，全部开袋检验！本官要看看，这‘保管不善’，到底涉及多少！”
命令一下，士兵们立刻上前，粗暴地划开一袋袋粮食！结果触目惊心！超过三成的粮袋中，都发现了掺入的陈米！绝非自然霉变所能解释！
码头上气氛瞬间凝固！所有官员吏员都吓得面无人色！在皇帝如此重视的军粮新法试行期间，在严世蕃亲自“督办”的眼皮子底下，竟然发生如此大规模的、恶劣的以次充好事件！
严世蕃浑身冰凉，他知道，自己完了！他低估了小满的较真，更低估了那套“抽样检测”方法的厉害！
“好…好得很！”小满怒极反笑，目光如冰刀般刮过严世蕃，“严大人，这就是您督办的军粮？这就是您口口声声的‘爱兵如子’？您是想让戚家军的将士，吃着霉米去对抗倭寇吗？！”
“黄小满！你休要血口喷人！”严世蕃如同困兽，做最后挣扎，“此事本官亦是被蒙蔽！定是下面仓吏贪墨…”
“是否被蒙蔽，自有圣裁！”小满不再与他废话，直接对随行官员道，“记录现场情况，封存所有证据！即刻随本官进宫面圣！”
乾清宫内，嘉靖帝看着小满呈上的那盘混杂着明显陈米的样本，以及现场记录的文书和图样，脸色由青转紫，最后化为一种可怕的平静。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跪在下方、浑身筛糠的严世蕃。
“严世蕃。”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压，冰冷刺骨，“朕让你戴罪立功，协助督办军粮。你…就是如此协助的？”
“陛下！臣冤枉！臣实不知情啊！定是下面人欺上瞒下…”严世蕃磕头如捣蒜，声音凄惶。
“不知情？”嘉靖帝猛地将那盘米样本狠狠摔在严世蕃面前！霉变的米粒四散飞溅！“协同司主事不知情，仓吏不知情，偏偏就你这个‘协助督办’的兵部侍郎不知情？你当朕是傻子吗？！”
“陛下息怒！老臣教子无方！罪该万死！”闻讯匆忙赶来的严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试图为儿子开脱。
“教子无方？”嘉靖帝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严嵩，又扫过那些噤若寒蝉的严党官员，“朕看是蛇鼠一窝！军粮也敢动手脚，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还有没有这个江山！”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杀机毕露：“严世蕃，革去所有官职，打入诏狱，给朕严加审讯！所有涉事仓吏、漕运官员，一体锁拿！严嵩…教子不严，昏聩无能，罚俸三年，闭门思过！”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小满和那位吓得魂不附体的协同司王主事身上：“军粮协同司，此后直属户部管辖，一应事宜，由黄小满总责！兵部、漕运衙门，不得再插手具体军粮调运事务！”
这道旨意，如同雷霆万钧！不仅严世蕃彻底倒台，严嵩再次遭受重击，更意味着严党最重要的权力支柱之一——对军队后勤的影响力——被皇帝亲手斩断！交给了他们最痛恨的敌人！
“臣…遵旨！”小满躬身领命，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一种沉重的疲惫。他知道，这只是剜去了一颗毒瘤，严党的根基并未完全清除。
而严嵩，在被搀扶起来的那一刻，看向小满的眼神，不再是怨毒，而是一种近乎死灰般的绝望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深藏的疯狂。
严世蕃被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拖了下去，嘶吼声渐渐远去。乾清宫重归寂静，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权力更迭的冷酷。
小满走出宫殿，抬头望天。乌云低压，一场更大的风暴，似乎正在酝酿。严党的最后挣扎被粉碎，也意味着他们再无退路。下一次的反扑，必将是你死我活的最终章。
他的时间，也更少了。屏幕上的能量，已跌至【2.3%】。
最终决战的时刻，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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