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了姜哲的“好意”，苏挽秋独自在会客室静坐了许久。心底那份孤注一掷的决绝并未带来预想中的轻松，反而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更多不安的涟漪。傅时衍的过去像一张巨大的、黑暗的网，而她已经自愿站在了网的边缘。
一整天，苏挽秋都强迫自己专注于苏氏的事务。审计工作因为傅时衍的强势介入和赵董李董的暂时失势，进展顺利了许多，但后续的人事调整、业务梳理千头万绪，依旧让她忙得脚不沾地。只有沉浸在具体的工作中，她才能暂时抛开那些纷乱的心绪。
临近下班时，窗外再次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天色阴沉得如同她此刻的心情。她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揉了揉酸胀的脖颈，看向窗外被雨幕模糊的城市轮廓。
手机安安静静，没有傅时衍的消息。他早上说，如果没有应酬，会回来吃饭。现在……还会吗？经过昨夜那近乎摊牌的对话，经过她今天对姜哲的拒绝，他们之间这脆弱的关系，又会走向何方？
她拿起包，带着阿诚下楼。雨水带来的凉意透过单薄的衣衫，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坐进车里，阿诚平稳地启动车子，汇入晚高峰的车流。雨刮器规律地摆动着，车厢内一片寂静。苏挽秋靠着车窗，看着窗外模糊的霓虹，心里空落落的。
回到公寓，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温暖的气息夹杂着食物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玄关的灯亮着，客厅也透出暖黄的光线。
苏挽秋的心微微一动。
她换下被雨水打湿边缘的鞋，轻声走进客厅。只见傅时衍站在开放式厨房的中岛台后，身上穿着深色的家居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以及，那道她如今已无法忽视的、淡色的陈旧疤痕。
他正背对着她，专注地看着灶上咕嘟冒泡的砂锅，手里拿着汤勺，似乎在尝味道。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背和微微低垂的脖颈，褪去了商场的冷厉，只剩下一种居家的、近乎温柔的专注。
这一幕，太过寻常，又太过……不真实。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傅时衍转过身。看到站在客厅入口的她，他深邃的眸子里瞬间掠过一丝几不可辨的、类似于安心的情绪。
“回来了。”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柔和几分，带着一丝厨房烟火气带来的暖意，“正好，汤快好了。”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回来晚了，没有提昨夜的不愉快，也没有问今天姜哲的到访，仿佛那些隔阂与风波都不曾存在。他只是像一个等待妻子归家的寻常丈夫，自然地陈述着眼前最平常的事情。
苏挽秋站在原地，看着灯光下他柔和了许多的眉眼，看着他小臂上那道刺目却又仿佛与此刻温馨画面格格不入的疤痕，鼻腔忽然有些发酸。
她发现，自己贪恋这份虚假的平静，贪恋这盏为她亮着的灯，贪恋这个……会为她下厨煲汤的傅时衍。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哑。她走到中岛台前，看着砂锅里翻滚的乳白色汤汁和漂浮的枸杞红枣，香气诱人。“你……做的？”
“嗯。”傅时衍将汤勺放下，盖好砂锅盖子，用旁边的湿毛巾擦了擦手。他的动作很自然，没有刻意表现，却处处透着细心。“厨房说你最近胃口不好，睡眠也差，炖点安神补气的汤。”
他记得她胃口不好，记得她睡眠差。这些细微的观察和记挂，一次次地冲击着苏挽秋的心防。
她抬起头，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他左小臂的那道疤痕上。在厨房暖黄的灯光下，那疤痕的细节更加清晰，那不规则的形状和细微的放射状痕迹，确实与她认知中的普通伤痕不同。
实验室意外……神经药物……监测痕迹……
加密信息里的词语再次不受控制地蹦入脑海，让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傅时衍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极其自然地将挽起的袖口放了下来，遮住了那道疤痕。他抬眼看向她，目光沉静，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僵硬只是她的错觉。
“先去换身干爽的衣服吧，”他语气如常，“汤还要再焖一会儿。”
苏挽秋看着他被衣袖重新遮盖的手臂，又看了看他平静无波的脸，将所有翻涌的疑问和恐惧强行压了下去。她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卧室。
换好家居服出来时，傅时衍已经将汤盛好，放在了餐桌上。两副碗筷，简单的两菜一汤，在暖黄的灯光下，竟有了一种寻常夫妻日常晚餐的错觉。
两人相对而坐，沉默地开始用餐。汤的味道很好，火候恰到好处，温暖妥帖地安抚着她疲惫的肠胃和紧绷的神经。
“苏氏那边，还顺利吗？”傅时衍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是寻常的关心，不带任何试探。
“嗯，审计顺利很多，后续事情也不少，但总算走正正正轨。”苏挽秋回答，舀了一勺汤，热气氤氲了她的眼帘。
“那就好。”傅时衍点了点头，夹了一筷子她喜欢的清炒时蔬放到她碗里，“慢慢来，不急。”
他的态度自然得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隔阂，仿佛昨夜那双充满痛楚与恳求的眼睛只是她的幻觉。这种刻意的“正常”，反而让苏挽秋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两人之间那根依旧紧绷的弦。
她低下头，看着碗里他夹来的菜，心底五味杂陈。
这顿晚餐，在一种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结束。饭后，傅时衍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书房处理公务，而是陪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一本财经杂志随意翻看着，存在感却异常强烈。苏挽秋坐在另一侧，手里拿着手机，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汤品香气，能感受到他偶尔投来的、沉静的目光。
窗外的雨声淅沥，室内灯火温暖。他们之间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片无法跨越的、由秘密和往事构成的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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