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城北第二监狱。
黑色的铁门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岗楼上持枪的哨兵像雕塑。刘志涛把车停在路对面的树荫里,熄火,没下车。
他穿着昨晚顺来的一套狱警制服——不太合身,但远看能糊弄。副驾上放着伪造的提审文件,丧狗通过潮州帮的关系弄来的,只有今天有效。
老鬼说的“老地方”,就是这里。
但具体是哪里?牢房?放风场?还是那个他们常偷偷抽烟的锅炉房后头?
刘志涛看了眼时间。离和王厉约定的茶馆见面还有一个半小时。他必须在这之前拿到东西。
深吸口气,他拿起文件袋,下车。
走向监狱大门时,脚步很稳。三年前他是被押着进去,三年后他穿着这身皮回来。荒诞。
门卫是个年轻狱警,抬头看他:“证件。”
刘志涛递上伪造的警官证和提审单。狱警仔细看了看,又打量他:“市局刑侦支队的?怎么没见过你。”
“新调来的。”刘志涛面不改色,“提审编号7483,李建国,贪污案关联人。急审,王副支队长亲自批的。”
他故意提到王厉的名字。
狱警在电脑上查了查,确实有这条提审记录——阿强昨晚黑进系统加的。他点点头,按下按钮:“进去吧,三号提审室。别超过一小时。”
铁门打开。
熟悉的消毒水味混着铁锈味涌来。刘志涛走进去,脚步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两侧是灰色的高墙,墙上贴着标语:“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可笑。
他走到监区入口,另一个狱警领他去提审室。路过放风场时,他瞥了一眼。
铁丝网内,几十个囚犯在有限的阳光下走动,像困兽。有人蹲在角落发呆,有人凑在一起低声说话。刘志涛看到了李魁——那个曾经给他烙下伤疤的狱霸,现在瘸了一条腿,缩在墙根,眼神空洞。
三年,能改变很多人。
提审室是个小房间,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墙上有监控。领路的狱警说:“人马上带到,你等着。”
门关上。
刘志涛没坐。他走到墙角,蹲下,用手指敲击地面瓷砖——三长两短,停顿,再三短。
这是老鬼教他的暗号。如果有东西藏在这附近,敲击声会有微妙不同。
敲到第五块瓷砖时,声音空了。
他眼睛一亮,从靴子里抽出薄刀片,插进瓷砖缝隙,轻轻撬开。瓷砖下是个小洞,里面塞着个防潮袋。
打开,是一把老式的黄铜钥匙,拴着个编号牌:b-17。
b区,17号储物柜。
监狱的犯人储物区,在澡堂隔壁。老鬼入狱时带进来的私人物品,都锁在那里。出狱时,大部分会被处理掉,但有些编号特殊的会保留一段时间。
刘志涛把钥匙塞进口袋,复原瓷砖。刚站起身,门开了。
一个戴着手铐的老犯人被带进来。李建国,六十多岁,头发全白,背佝偻着。他被按在椅子上,抬头看刘志涛,眼神麻木。
“你们先出去。”刘志涛对狱警说,“我要单独问话。”
狱警犹豫:“规定要有人在场……”
“涉及机密。”刘志涛加重语气,“王副支队交代的。”
狱警对视一眼,退出房间,关上门。
监控红灯亮着。
刘志涛坐下,翻开空白的笔记本,假装记录:“李建国,关于你三年前经手的那笔码头建设款……”
他随便编着问题,拖延时间。眼睛却看向李建国的手——老人左手小指缺了一截。这是老鬼说过的一个暗记:自己人。
李建国浑浊的眼睛眨了眨,忽然开口,声音沙哑:“警官,能给根烟吗?”
刘志涛一愣,随即明白。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林广龙车上顺的,递过去一根,帮他点上。
李建国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吐出时,他低声快速说:“老鬼留了话:东西在柜子里,但锁换了。新钥匙在锅炉房第三根管道后面,用胶布粘着。”
说完,他恢复麻木表情,继续抽烟。
刘志涛心脏猛跳。老鬼果然留了后手。
他继续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十五分钟后,按铃让狱警把人带走了。
“问完了?”狱警问。
“嗯。”刘志涛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出门右拐。”
刘志涛走出提审室,却没去洗手间。他拐进旁边的工具间——这里没有监控。快速脱掉狱警外套,露出里面的灰色工装,又从工具柜里拿了顶帽子和一个维修工具箱。
锅炉房在监区最深处,靠近围墙。那里常年高温,没人爱去。
他拎着工具箱,低头快步走。路上遇到两个狱警,对方看了他一眼,没在意——维修工在这里很常见。
锅炉房铁门虚掩着,里面轰隆作响。他推门进去,热浪扑面。巨大的锅炉正在运转,管道纵横交错。
第三根管道。
他数过去,在靠墙的那根生锈管道后面,摸到了一小块凸起。撕下胶布,里面是把崭新的银色小钥匙,和那把黄铜钥匙拴在一起。
拿到手。
他转身要离开,却突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
不止一个人。
“……刚才提审室那个警察,证件有问题。”是门卫狱警的声音,“我打电话去市局问了,没这个人!”
“妈的!快找!”
刘志涛瞳孔收缩。
暴露了。
他环顾四周。锅炉房没有窗户,只有通风管道。他看向头顶——一条粗大的排气管通向外面。
没时间犹豫。
他爬上锅炉旁的梯子,掀开管道检修口的铁丝网,钻了进去。里面狭窄,满是灰尘和油污,高温烤得皮肤生疼。他匍匐前进,手肘膝盖很快磨破。
外面传来撞门声。
“搜!”
他加速爬行。管道尽头是个换气扇,叶片缓慢转动。他从工具箱里拿出扳手,卡住叶片,用力推开扇叶边缘,挤了出去。
外面是监狱围墙内的绿化带。
他落地,滚进灌木丛。不远处就是围墙,但上面有电网。
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辆垃圾清运车缓缓驶来,停在围墙边的垃圾集中点。司机下车,打开后厢,开始装卸垃圾桶。
刘志涛看着那辆车,又看了看围墙。
一个疯狂的想法冒出来。
他压低帽子,从灌木丛里走出来,径直走向垃圾车。司机正背对着他搬桶。
“师傅,”刘志涛开口,“监区长让我来看看,今天垃圾里有没有违规品。”
司机回头,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人:“啥违规品?每天都一样。”
“检查一下。”刘志涛走到车后,假装查看。趁司机转身继续搬桶时,他猛地出手,手刀砍在对方后颈。
司机闷哼倒地。
刘志涛快速把他拖到灌木丛里,扒下他的工作服自己换上,戴上他的帽子。然后跳上驾驶座,发动车子。
垃圾车缓缓驶向监狱出口。
门口岗哨抬起栏杆:“老张,今天这么早?”
刘志涛压低帽檐,含糊地嗯了一声。
岗哨没多疑,放行。
车子驶出监狱大门,汇入公路车流。
刘志涛从后视镜看着越来越远的监狱,松了口气。但下一秒,他看见监狱大门里冲出几个狱警,正指着他的方向大喊。
被发现了。
他猛踩油门,垃圾车轰鸣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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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点,老地方茶馆。
刘志涛晚了十分钟。他把垃圾车扔在两条街外,换回自己的衣服,快步走进茶馆。
王厉已经坐在老位置,面前一杯茶没动。见他进来,抬了抬眼。
“你迟到了。”
“有事耽误。”刘志涛坐下,直接掏出那个U盘,放在桌上,“老鬼留下的。”
王厉拿起U盘,看了看:“密码?”
“不知道。”刘志涛说,“老鬼没告诉我。”
王厉盯着他:“你冒着这么大风险进监狱,就拿到这个?”
“还有别的。”刘志涛从口袋里掏出那两把钥匙,“储物柜的。但我没时间拿。”
王厉接过钥匙,沉默几秒:“储物柜里有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更直接的证据。”
“比如?”
“账本。录音。照片。”刘志涛说,“老鬼做事喜欢留一手。”
王厉把玩着钥匙,忽然问:“你知道老鬼为什么进去吗?”
“贪污。替人顶罪。”
“替谁?”
刘志涛看着他。
王厉笑了:“替林广龙。”
刘志涛瞳孔一缩。
“三十年前,林广龙还是码头小混混时,走私了一批文物。事发后,老鬼替他顶了罪,判了十五年。”王厉慢慢说,“所以林广龙欠他的。所以他现在帮你。”
“你告诉我这个,什么意思?”
“意思是,”王厉把钥匙推回来,“江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恩惠。林广龙帮你,不只是因为老鬼的嘱托。”
“那因为什么?”
“因为陈天豪动了不该动的蛋糕。”王厉喝了口茶,“码头那块地,原本是林广龙看上的。他早就想在那里建物流中心,但陈天豪通过关系抢了。林广龙表面上退了,实际上一直在等机会。”
刘志涛明白了:“他想借我的手除掉陈天豪,然后接手那块地。”
“对。”王厉点头,“所以你现在是三方利用的棋子。陈天豪要杀你,林广龙要用你,我要靠你破案。”
“那你呢?”刘志涛盯着他,“你是为了破案,还是为了别的?”
王厉没立刻回答。他看向窗外,街上车来车往。
“三年前,死在金煌KtV的那个张伟,”他缓缓说,“是我表弟。”
刘志涛怔住。
“他刚大学毕业,被骗去那里玩,被人灌了毒。”王厉声音很平静,但握着茶杯的手指节泛白,“我发誓要抓到凶手。但陈天豪上面有人,案子被压下来了。你顶了罪,我以为就这样了。直到我调取尸检报告,发现了疑点。”
他转头看刘志涛:“所以,我们目标一致。我要陈天豪伏法,你要他死。合作,各取所需。”
刘志涛沉默良久。
然后他拿起U盘和钥匙:“这U盘密码,可能跟老鬼有关。我需要去储物柜拿到剩下的东西,才能解开。”
“监狱你不能再去了。”王厉说,“他们已经报警,全市搜捕冒充警察的人。”
“那就用别的方法。”刘志涛起身,“给我半天时间。”
“等等。”王厉叫住他,“还有件事。法医在医生尸体上发现了点东西。”
“什么?”
“一根头发。”王厉说,“金色的,很短,不是医生的。化验结果显示,是欧洲人种。”
刘志涛皱眉:“老K是外国人?”
“可能是混血,或者戴了假发。”王厉说,“但更关键的是,我们在医生指甲缝里发现了皮肤组织。他死前挣扎过,抓伤了对方。”
“能比对dNA吗?”
“数据库里没有匹配。”王厉顿了顿,“但我们在现场还发现了一样东西——一张扑克牌。黑桃K。”
刘志涛背脊发凉。
老K在留标记。
“他在挑衅。”王厉说,“告诉你,他知道你会去查,所以他留了名片。”
“下一个目标是谁?”
“不知道。”王厉摇头,“但按照他的习惯,会是你最亲近的人。阿强,虹姐,或者……林广龙。”
刘志涛握紧钥匙。
“帮我做件事。”他说,“把阿强和虹姐保护起来。官方保护,二十四小时。”
“那你呢?”
“我?”刘志涛笑了,笑容冷冽,“我去把柜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然后,用老鬼的遗产,送陈天豪上路。”
他转身离开茶馆。
王厉坐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然后拿出手机,拨通:“目标已拿到钥匙。按计划,放他去储物柜。注意,老K可能也在附近。”
电话那头传来冰冷的声音:“明白。”
挂断。
王厉端起茶杯,茶已凉透。
他一口喝干。
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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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点,城南旧货市场。
这里有个私营的“监狱物品代管中心”,专门收钱帮出狱犯人保管私人物品,等他们来取。老板是个秃顶老头,坐在柜台后看报纸。
刘志涛走进来,把b-17号钥匙放在柜台上。
“取东西。”
老头抬眼看了看钥匙,又看看他:“凭证。”
“老鬼让我来的。”刘志涛说。
老头眼神变了。他放下报纸,接过钥匙,转身从后面墙上的密密麻麻的小柜子里,找到b-17号,打开。
取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
很厚。
“老鬼三年前存的。”老头把档案袋推过来,“他说,如果有人来取,问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他教你的第一课是什么?”
刘志涛沉默。
监狱里,老鬼教他的第一课。
那是个深夜,他被李魁打得遍体鳞伤,趴在水泥地上。老鬼蹲在他旁边,用湿布给他擦血。
“疼吗?”老鬼问。
“疼。”
“记住这疼。”老鬼说,“以后你会遇到更多疼。但你要记住,疼是好事。疼说明你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机会翻盘。”
刘志涛抬头,看着老头。
“疼是好事。疼说明你还活着。”
老头盯着他看了几秒,点头:“东西拿走吧。”
刘志涛拿起档案袋,转身离开。
走出市场,他钻进一条小巷,撕开档案袋封口。
里面有三样东西:
一个黑色笔记本。
一叠照片。
还有一张存储卡。
他先翻开笔记本。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手写记录,时间跨度长达十年。每一页都记着一个人名,后面跟着罪行、证据位置、关联人。
陈天豪的名字出现了十七次。
从最早的小规模走私,到后来的毒品交易、土地诈骗、贿赂官员……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时间、地点、金额、经手人。
这是老鬼用十年时间编织的网。
刘志涛呼吸急促。
他又看照片。全是偷拍,陈天豪和不同人的会面:官员、商人、黑道头目,甚至还有两个穿警服的人——其中一个,刘志涛认识,是市局某个高层。
最后是存储卡。
他拿出手机,插入卡。里面只有一个音频文件,标题是:最后的礼物。
点开。
老鬼的声音传出,沙哑,带着咳嗽声:
“小涛,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我死了,或者你快死了。别难过,人都会死。重要的是死前做了什么。”
“笔记本里的东西,够陈天豪死十次。但别急着交出去。江湖有江湖的规矩,白道有白道的玩法。你要先找到一个人——张正义,省纪委第三监察室主任。他是我的老同学,值得信任。把东西给他,他会知道怎么做。”
“还有,小心林广龙。他帮我,是因为他欠我。但他也是生意人,生意人只看利益。别完全信他。”
“最后,记住我教你的。江湖是网,你要么被网住,要么撕破网。但最聪明的人……”
录音突然中断。
传来杂音,脚步声,然后是老鬼急促的声音:“他们来了……小涛,活着。活着才能翻……”
戛然而止。
刘志涛握着手机,站在巷子里。
阳光从头顶缝隙洒下,照在档案袋上。
远处传来警笛声。
他收起所有东西,快步离开。
刚走出巷口,手机震动。
陌生号码。
接通。
“刘志涛。”是个陌生的男声,低沉,带着奇怪的口音,“你拿到东西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
老K。
“你在哪儿?”刘志涛问。
“你猜。”对方轻笑,“但提醒你,你的时间不多了。陈天豪加价了,一千万,买你的命。我很难拒绝。”
“那就来拿。”
“我会的。”对方说,“但在那之前,先送你个小礼物。”
电话挂断。
刘志涛心脏狂跳。
他立刻打给阿强。
无人接听。
打给虹姐。
忙音。
他冲出巷子,拦了辆出租车:“去城西悦来旅馆!快!”
车子疾驰。
他盯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手里攥着档案袋。
老鬼的遗产。
也是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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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来旅馆外,停着三辆警车。
警戒线拉起,围观人群窃窃私语。刘志涛下车冲过去,被警察拦住。
“里面怎么了?”他问。
“发生命案。”警察面无表情,“闲人退后。”
刘志涛看向旅馆二楼,虹姐给阿强安排的房间。
窗户开着,窗帘在风里飘。
像招魂幡。
他站在原地,浑身冰凉。
老K的礼物,送到了。
下一章预告:第十章《暗棋》—— 刘志涛整合所有信息,制定最终反击计划。而老K的猎杀,已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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