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带来的消息让小红宝意识到，周边的地头蛇们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他需要尽快摸清这些人的底细和动向。
这天下午，他独自一人，穿着普通的黑色运动服，走在城西最繁华的商业街上。
这里不属于任何单一势力，鱼龙混杂，也是各种消息流传最快的地方。
他在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茶餐厅门口停下，准备进去吃点东西，顺便听听周围的议论。
刚推开玻璃门，他的脚步顿住了。
靠窗的一个卡座里，坐着一个女人。她穿着一身质地普通、甚至有些显旧的浅灰色套装，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但略显苍白的额头。
她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柠檬水，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窗外熙攘的人流，双手无意识地绞着一个廉价的皮包带子。
那张侧脸，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刘志涛的梦里，和三年前那个穿着碎花裙子、笑容明媚的女孩重叠，却又如此陌生，带着被生活磋磨后的疲惫和麻木。
是小娟。他入狱前谈婚论嫁的女友。
在监狱里，他就从老鬼零散的消息和后来阿强的讲述中拼凑出了真相：他进去没多久，豪哥就利用手段逼迫小娟家还债，走投无路之下，小娟被迫跟了豪哥。名义上是豪哥的女人，实际上……
小红宝站在原地，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闷得发慌。三年的牢狱，磨硬了他的心肠，他曾以为再见时自己能足够冷漠。
但此刻，看着那个曾经充满生气的女孩变成如今这副憔悴的模样，一股混杂着心疼、愤怒和滔天恨意的情绪，还是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他似乎能闻到监狱里那消毒水都盖不住的霉味，能感受到替罪入狱时那份被背叛的冰凉，更能想象出小娟这三年来所承受的屈辱和无奈。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迈步走了过去，在她对面的卡座坐下。
小娟似乎被惊动，茫然地转过头。当她的目光触及小红宝那张熟悉又冷硬了许多的脸时，整个人如同触电般猛地一颤，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志……志涛？”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握着皮包带子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小红宝看着她，没说话。他的目光像是有实质，扫过她眼角细微的纹路，扫过她失去血色的嘴唇，扫过她身上那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过时且廉价的衣服。
小娟在他的注视下无所适从，下意识地并拢双腿，想把脚上那双有些开胶的旧皮鞋藏到桌子下面。她慌乱地低下头，声音带着哽咽：“你……你出来了？”
“嗯。”小红宝终于应了一声，声音低沉沙哑。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窗外的喧嚣更衬得卡座里的寂静沉重。
“我……我对不起你……”小娟终于忍不住，泪水涌出眼眶，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她慌忙用手背去擦，却越擦越多，“我当时……没办法……家里……”
“我知道。”小红宝打断她，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不怪你。”
这三个字像针一样扎在小娟心上。她宁愿他骂她，打她，也好过这样冰冷的平静。
“他……”小娟鼓起勇气，抬起泪眼，“他对你好吗？”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豪哥。
小红宝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他让我吃了三年牢饭，你说呢？”
小娟浑身一颤，再次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无声地哭泣。
“你呢？”小红宝反问，目光落在她那双旧皮鞋上，“他对你好吗？”
小娟的哭声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良久，才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句话：“还……还行……就是……就是没什么自由……”
小红宝看着她强忍悲痛和屈辱的样子，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又迅速冻结成更坚硬的冰。他知道，所谓的“没什么自由”，意味着什么。豪哥那种人，绝不会把一个被迫跟了自己的女人当人看。
“家里……还好吗？”他换了个话题，声音放缓了一些。
“妈妈……去年走了。”小娟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悲伤和空洞，“我爸……身体也不好，现在在老家靠着亲戚接济……”
小红宝闭了闭眼。这一切，都是因为陈天豪！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三年的时光，是高墙铁网，是家破人亡的仇恨，是一个名叫陈天豪的恶魔。
小娟偷偷抬眼，飞快地看了看小红宝。他变了，变得她完全不认识了。不再是那个有些冲动、却阳光热血的青年，眼前的男人，像一块被冰雪覆盖的岩石，冷硬，沉默，浑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可偏偏，看着他，她心里那早已死寂的某个角落，又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安心？
她知道这很荒谬。
“我……我得走了。”小娟猛地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拿起皮包，不敢再看小红宝，“他……他不喜欢我出来太久。”
小红宝没有动，也没有挽留。
小娟低着头，快步从他身边走过，带起一阵微弱的风，风中残留着一丝廉价洗发水的味道。
在她即将推开玻璃门的时候，小红宝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不高，却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
“活着。”
小娟的背影僵了一下，没有回头，拉开门，仓惶地融入了门外的人流，消失不见。
小红宝依旧坐在卡座里，看着窗外她消失的方向，看了很久。他端起桌上服务员刚送过来的、原本属于自己的那杯冰水，一饮而尽。
冰冷的水划过喉咙，浇不灭胸腔里那团名为复仇的烈焰，反而像是泼上了热油。
陈天豪。
这个名字，在他心里，已经被血红的圈，死死框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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