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的教训
一、失控的火苗
雷洪的怒吼如同冰水浇头,让林凡几乎被愤怒和肾上腺素灼烧的神经猛地一缩。
“控制你的情绪!机甲是你的武器,不是你的身体!想活命就给我冷静!”
声音透过加密频道传来,没有半分平时教学时的沉稳,只剩下冰冷的、近乎残酷的严厉。每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林凡混沌的意识上。
但此刻的林凡,几乎听不进去。
初号机驾驶舱内,警报灯把整个空间染成一片血红。过热的蒸汽从破损的管线缝隙喷出,带着焦糊的金属和绝缘材料气味,混合着林凡自己汗水与血液的咸腥。神经链接传来的不再是流畅的操控感,而是一种灼热的、仿佛有无数细针在刺戳大脑皮层的痛楚。机甲的每一次震颤、每一次过载的呻吟,都直接反馈到他的身体——右臂的麻木僵硬感尤其强烈,就好像他自己的手臂真的被烧毁了一样。
他刚才做了什么?
用初号机那脆弱的右臂,以近乎自毁的方式,硬生生挑飞了一艘蚀刻者突击舰。
那一瞬间的感觉他还记得:仿佛自己化身为神话中的巨人,能将威胁整个阵地的怪物掀翻。力量的洪流通过神经链接冲刷着他的意识,带来一种令人战栗的、近乎神只般的错觉。蚀刻者突击舰在空中翻滚、解体的画面,阵地士兵们短暂的欢呼,都像烈酒一样冲昏了他的头脑。
直到反噬来临。
右臂传动结构过载变形的刺耳警报。
全身系统温度飙升的红色警告。
能量核心不稳定的剧烈脉动。
以及随之而来的,蚀刻者指挥单位冷酷到极点的战术调整——它们放弃了全面进攻,将绝大部分火力,集中轰向刚刚展现出惊人威胁的初号机,以及不远处同样显眼的雷洪。
“b-7号重炮阵地请求支援!重复,请求紧急支援!我们被锁定了!至少三头重锤兽和超过五十个步兵单位正在向我们移动!我们需要机甲掩护!”
公共频道里的呼救声,像一根针,刺破了林凡因过热和眩晕而模糊的自我意识。
他看到了战术地图上疯狂闪烁的红点。
他听到了炮兵们绝境中的呐喊。
他想起了那个胸膛被腐蚀出大洞的年轻士兵空洞的眼睛。
“我……我去!”
这句话几乎是不假思索冲出口的。不是基于战术分析,不是基于机甲状态评估,甚至不是基于理性的判断。那是一种混合了愧疚(因为自己的鲁莽导致初号机受损?)、愤怒(对蚀刻者屠戮的暴行)、以及某种急于证明自己不是累赘、想要弥补的冲动。
他没有等雷洪进一步命令,也没有评估自己还能做到什么程度。
他只是强行驱动着右臂近乎瘫痪、全身过热的初号机,用左臂支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然后朝着b-7阵地的方向,开始了决绝却踉跄的冲锋。
每一步,机甲都在哀鸣。
每一步,他的大脑都因为神经链接传来的过载痛楚而嗡嗡作响。
但他没有停。
蚀刻者的攻击立刻聚焦过来。紫绿色的光束如同毒蛇,不断舔舐着初号机蹒跚的身影。林凡没有闪避——也无力做出精细的闪避动作。他只能依靠左臂和躯干装甲硬抗。每一次被击中,驾驶舱就剧烈震动,警报声就更加尖锐,而他与机甲之间的链接就更加不稳定。
【胸部装甲温度:临界。】
【左腿膝关节散热:效率低下。】
【能量核心波动加剧。】
他充耳不闻。
他的眼睛里只有那三头正在轰击阵地的重锤兽,只有那些已经爬到半山腰的蚀刻者步兵,只有那个观测掩体里,即将被能量炮吞噬的两个士兵。
距离在拉近。
压力在飙升。
死亡的阴影和拯救的急切在他心中疯狂角力。
然后,他看到了掩体前凝聚到顶点的紫红色炮口光芒。
时间仿佛凝固。
没有思考,没有计算,只有一个疯狂的本能念头:挡住它!用一切办法挡住它!
于是他将所有意念、所有焦虑、所有“必须挡住”的决绝,疯狂地灌注到初号机胸口那颗不稳定的能量核心,试图激发、引导、并“投掷”出那道只在技术手册上见过的定向能量护盾。
“给我——挡住!!!”
他无声地嘶吼。
而初号机回应了他——以一种极其狂暴、浪费、近乎自毁的方式。
能量屏障炸裂般成型,挡住了重锤兽的致命一击。
但也彻底烧毁了初号机整个右臂的能量系统,引发了连锁的机体失衡和控制系统紊乱。
现在,他瘫在驾驶座上,汗水浸透抗荷服,视野因为剧痛和缺氧而发黑。初号机像一尊被钉死在地面的钢铁雕像,右臂冒着黑烟彻底垂下,全身过热警报连成一片,能量核心紊乱地闪烁。而他与机甲之间的神经链接,变得时断时续,反馈信号混乱不堪。
他试图移动左臂,试图站起来,但指令如同石沉大海。
他成了战场上最显眼、最脆弱的活靶子。
那头重锤兽的炮口,已经重新对准了他。
蚀刻者步兵从四面涌来。
攻击艇的光束锁定了他。
死亡从未如此接近。
而雷洪的怒吼,就在这时穿透了他濒临崩溃的意识:
“控制你的情绪!机甲是你的武器,不是你的身体!想活命就给我冷静!”
二、冰冷的训诫
那句话,起初像噪音一样划过林凡的脑海。
控制情绪?
武器不是身体?
冷静?
怎么冷静?!
机甲动不了了!敌人要开火了!我要死在这里了!
恐惧像冰水混杂着火焰,在他血管里奔流。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呼吸急促而浅薄,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驾驶舱内灼热浑浊的空气和血腥味。他的手在颤抖,不是害怕,而是过度用力试图驱动机甲却毫无反应导致的肌肉痉挛。
“我……动不了……”他对着频道嘶哑地回应,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绝望和委屈,“右臂全毁了……系统乱了……我控制不住!”
“那就停下!”雷洪的声音没有丝毫缓和,反而更冷,像淬火的钢刀,“停下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停下你想强行控制它的尝试!你在跟它较劲,还是在跟敌人拼命?!”
林凡一愣。
“感受它!”雷洪继续吼道,背景里传来他机甲脉冲炮开火的轰鸣和金属撞击的巨响,显然他也在苦战,“感受初号机的状态!不是用你的蛮力去推!是去听!去理解!它现在像什么?一匹断了腿、受了惊的战马!你还想拿鞭子抽它让它冲锋吗?!你会被它摔死!”
断腿的战马……
这个粗陋却形象的比喻,奇迹般地刺穿了林凡的恐慌。他下意识地放松了(或者说,崩溃了)一直强行紧绷、试图通过神经链接向机甲灌输指令的精神。
那一瞬间,反馈回来的不再是混乱的、抗拒的噪音。
他“感觉”到了。
初号机右臂不仅仅是机械损伤和能量系统烧毁。那里像是一个被粗暴撕裂的伤口,能量在残破的管线中无序泄露、乱窜,引发着全身系统的连锁紊乱。胸口的能量核心,正因为刚才的过度抽取和右臂的失控反冲而陷入不稳定脉动,输出的能量时强时弱,流向混乱。
整个机甲,正处于一种“内出血”加“休克”的状态。
而他刚才拼命想要驱动它的行为,就像按住一个内出血病人的胸口让他起来跑步,只会加速崩溃。
“它……在‘流血’……”林凡喃喃道,这一次,声音里多了点茫然的理解,少了纯粹的恐慌。
“没错!”雷洪喝道,“所以你现在第一要务不是让它动起来杀敌!是止血!是稳住核心!告诉我,能量核心的次级稳定回路还能不能工作?!手动超驰代码是多少?!”
手动超驰代码?
林凡的脑子一片空白。那些密密麻麻的操作规程、故障处理手册、应急代码……在死亡恐惧和战斗亢奋的冲击下,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
“我……我不记得了……”他羞愧得几乎想把自己埋起来。
“那就想!”雷洪的声音斩钉截铁,“在训练舱里模拟过十三次核心过载应急程序!每一次失败都是因为你忘了第三步的校验码!现在,给我想起来!除非你想跟这台铁棺材一起变成废铁!”
训练舱……
模拟……
林凡闭上眼睛——尽管眼前一片血红警报——强迫自己从战场震耳欲聋的爆炸和机甲哀鸣中抽离一丝心神。
黑暗的训练舱。
苏婉博士冷静的指令声。
屏幕上滚动的复杂参数。
还有自己因为紧张而屡次输错的……那个该死的六位数校验码。
不是单纯的数字。
是与当时模拟的机甲损伤模式挂钩的动态码。
右臂能量系统彻底损毁……对应的次级稳定回路启动码应该是……
“47……不,是42开头……”林凡的眉头紧锁,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刺痛,“后面……环境能量干扰等级……现在是高……对应修正值……9?”
他的声音不确定,断断续续。
但雷洪没有催促,也没有纠正。频道里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和战斗的杂音。
林凡的手指在颤抖的控制台上摸索,凭着肌肉记忆调出了深层的系统维护界面——那通常是工程师才会用的界面。屏幕一片血红,无数错误提示在滚动。他找到能量核心管理的子项,找到次级稳定回路手动激活入口。
输入框在闪烁。
他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仿佛能隔绝外界的一切干扰。
脑海里回放着苏婉的声音:“林凡,记住,代码是死的,机甲状态是活的。校验码的第三位,永远基于当前主散热系统的有效工作率。如果散热低于40%,加3;低于20%,加7……”
主散热系统?
现在的工作率……
林凡的目光扫过另一个几乎被警报淹没的小窗口。
红色数字跳动:17%。
加7。
“428……967。”他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用颤抖却坚定的手指,敲了进去。
按下确认键。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秒。
然后,驾驶舱内,那连绵不绝的最高级别过热警报声中,突然插入了一个不同的、相对平稳的电子音:
【次级稳定回路已手动激活。】
【核心输出波动开始平抑。】
【强制冷却系统优先级提升至最大。】
并没有立刻解决所有问题。机甲依然过热,右臂依然瘫痪,控制系统依然紊乱。
但那股仿佛随时要爆炸的、能量核心失控的悸动感,明显减弱了。全身各处的警报虽然还在响,但不再是毫无间隔的尖啸,开始有了节奏。最关键的是,神经链接的稳定性似乎恢复了一丝,那种时断时续、信号混乱的感觉减轻了不少。
林凡感到一阵虚脱,同时又有一种奇异的、微弱的掌控感重新回到手中。
“做到了?”雷洪的声音传来,依旧没有夸奖,只有确认。
“嗯……核心稳住了。”林凡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多了点劫后余生的细微颤抖。
“很好。”雷洪的语气终于缓和了一丝丝,但立刻又严厉起来,“但这只是让你暂时不会自爆。你现在还是个活靶子。看看你的周围!”
林凡猛地看向屏幕。
那头重锤兽的炮口,紫红色光芒已经重新凝聚到了极致,正正对准他的驾驶舱!距离不足八十米!而周围,蚀刻者步兵已经逼近到三十米内,手中的有机武器抬起,天空中至少五道攻击艇的光束锁定了他!
刚才他那短暂的“自救”过程,只过去了不到十五秒。
但死亡的倒计时,已经到了最后一刻。
重锤兽的能量炮,即将发射!
三、武器的本质
绝望再次攫住了林凡。
核心稳住了,但机甲还是动不了!右臂彻底报废,左臂勉强能活动但不足以支撑快速移动或有效防御,腿部系统因为能量分配紊乱和过热反应迟钝。他就像一个被捆住手脚的人,眼睁睁看着铡刀落下。
刚才找回的一丝冷静,又有崩溃的趋势。
“雷教官!它要开炮了!我躲不开!”林凡的声音带上了尖锐的恐惧。
“谁让你躲了?!”雷洪的吼声再次炸响,这一次,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实战逻辑,“你现在能动的最有效的武器是什么?!”
武器?
林凡茫然地看着屏幕。
右臂长枪?还插在远处。
左臂?只有基础的机械臂和一台小功率脉冲炮,打打步兵还行,对付重锤兽的能量炮?
躯干武器?初号机没有额外的重型武装。
能量屏障?刚才那一下已经彻底毁了右臂系统,而且现在能量核心刚刚稳定,根本无力再支撑那种强度的输出。
“我……没有武器了……”林凡的声音低了下去。
“蠢货!”雷洪骂道,“看看你的左臂!看看你还能控制的那台脉冲炮!它的最大射程是多少?!”
“八百米……”
“有效穿甲距离呢?!”
“三百米内,对标准蚀刻者轻型甲壳……”
“重锤兽的弱点在哪里?!”雷洪的追问如同连珠炮,根本不给他思考的间隙。
“颈侧能量回路节点,或者口腔内部软体组织,但需要精确……”
“精确个屁!”雷洪粗暴地打断他,“你现在要的不是击毁它!是干扰它!是让它打偏!是争取时间!告诉我,你那台小水管,打中它炮口附近,能不能让它能量聚焦紊乱零点几秒?!”
林凡的脑子嗡的一声。
不是击毁。
是干扰。
是扰乱它的攻击。
这个目标……好像……有可能?
重锤兽的能量炮并非无缝发射。它在开火前最后一刻,炮口能量需要高度聚焦凝聚。如果这个时候受到外部冲击,哪怕不大,也可能引发短暂的聚焦失调,导致能量束散射、偏折,或者威力下降。
就像用石子扔一个正在倒水的人,水可能会洒出来。
不需要击毁,只需要让它“洒出来”。
而这个“石子”,就是他左臂那台被雷洪蔑称为“小水管”的脉冲炮。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火星,微弱但确凿地亮了一下。
“能!”林凡咬牙道,目光死死锁定了屏幕上重锤兽那已经亮到刺眼的炮口,“但必须正好在它发射前的一瞬间!早了没用,晚了……”
晚了我就死了。
“那就赌!”雷洪的声音斩钉截铁,“用你的眼睛,用你的直觉,别用那些该死的瞄准辅助!它们现在反应比你慢!看着那个炮口的光芒变化,感受它能量的波动!然后,在它最紧绷、即将释放的前一刹那,开枪!”
用眼睛看。
用直觉感受。
这完全是违背林凡所接受的一切训练。训练强调的是系统辅助、数据测算、稳定射击。
但现在,系统半瘫,数据混乱。
他只剩下自己。
还有雷洪那近乎野蛮的、基于无数生死战斗积累下来的经验指导。
林凡深深地、颤抖地吸了一口气,将肺部灼热的空气排空,再缓缓吸入。他强迫自己忽略全身的疼痛、忽略驾驶舱的警报、忽略越来越近的蚀刻者步兵、忽略天空中即将降临的攻击艇光束。
他的全部世界,缩小到屏幕上那个紫红色的、越来越亮的炮口。
他死死地盯着。
光芒在凝聚,在内部旋转,在达到某个临界点……
就是现在!
他的左手拇指,狠狠按下了射击钮。
嗤——!
一道并不粗大、但凝聚度极高的蓝白色脉冲光束,从左臂炮口射出,划过短暂的空气,精准地命中了重锤兽能量炮炮口外缘约十厘米的位置!
命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轻微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咔嚓”声,以及炮口紫红色光芒一阵剧烈的、不稳定的闪烁和扭曲!
重锤兽似乎也因为这意外的干扰而产生了极其短暂的“僵直”或“困惑”。
就是这不足半秒的干扰和僵直!
轰——!!!
能量炮还是发射了。
但发射出的紫红色能量束,明显比正常情况细了一些,而且轨迹出现了轻微的偏折!它没有直接命中初号机的驾驶舱,而是擦着初号机的左肩上方飞过,轰击在后方数十米的地面上,炸开一个焦黑的大坑!
猛烈的冲击波和灼热的气浪拍打在初号机体上,让本就半跪的机甲剧烈晃动,但终究没有被直接命中!
活下来了!
林凡还没来得及庆幸,雷洪的命令再次到来,冰冷如铁:
“别发呆!左臂十点钟方向,地面,那些步兵冲进二十米了!脉冲炮速射模式,扫过去!不用瞄准个体,覆盖那片区域!”
林凡本能地服从。左臂脉冲炮调至速射,对着左前方扇形区域就是一通扫射。蓝白色的能量弹幕覆盖过去,将冲在最前面的七八个蚀刻者步兵打得支离破碎,后面的攻势为之一滞。
“正上方!攻击艇!”雷洪的声音如同最精确的雷达。
林凡抬头,左臂抬起,几乎是盲射般对着头顶上方大致区域连续开火。一艘恰好俯冲下来准备攻击的攻击艇,被几发流弹击中侧翼,冒着烟歪斜飞走。
“现在,用左臂撑地,尝试慢慢站起来!重心向左移!右臂就当它不存在!别想着平衡,想着怎么用左腿和左臂配合,让你这堆废铁先别趴下!”
指令清晰,冷酷,不带任何感情,只有纯粹的操作步骤。
林凡咬着牙,照做。左臂的机械手指深深抠进焦土,左腿的膝关节在过载警报中艰难地伸直,配合着腰部残存的动力,一点一点,将初号机沉重而破损的身躯,从半跪的姿态,变成了勉强站立。
虽然摇摇晃晃,虽然右臂无力下垂,虽然全身警报未熄。
但它站起来了。
不再是活靶子,至少,是一个还能勉强移动、还能有限反击的钢铁造物。
“做得不算太糟。”雷洪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缓和,但立刻又严厉起来,“但记住刚才的教训。你今天的错误,差点害死你自己,也差点害死b-7阵地那些指望你的人。”
林凡刚刚升起的一丝微弱成就感,瞬间被这句话击得粉碎。
他想反驳,想说自己是去救人的,想说自己是奋不顾身。
但雷洪没给他机会。
“你觉得你是英雄?是去拯救?”雷洪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你那是送死,是添乱!你以为凭着热血和冲动就能打赢战争?你以为机甲是你肢体的延伸,痛了怒了就能爆发出奇迹?”
“我……”
“看看结果!”雷洪厉声道,“因为你鲁莽地消耗了初号机本就不稳定的力量去挑飞突击舰,导致机甲过热受损,失去了持续作战能力!因为你情绪失控,不管不顾地冲向b-7阵地,不仅没能及时有效支援,反而把自己陷入绝境,吸引了更多火力!如果不是你最后那下狗屎运般的干扰射击,你现在已经是一滩熔化的金属和焦炭了!”
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林凡心上。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无法反驳。
雷洪说的,是血淋淋的事实。
他的热血,他的愤怒,他的急于证明,在残酷的战场逻辑面前,显得如此幼稚和危险。
“机甲是武器,林凡。”雷洪的声音低沉下去,却更加沉重,“最复杂、最强大、也最危险的武器。它不是你身体的延伸,不是你情绪的放大器。它是需要你用最冷静的头脑去分析、用最精确的判断去操控、用最坚韧的意志去驾驭的战争机器。”
“你的情绪,是你的敌人。愤怒会让你盲目,恐惧会让你僵硬,热血会让你愚蠢。在驾驶舱里,唯一允许存在的情绪,是杀死敌人的决心。其他的,都必须给我锁死!压制!直到战斗结束!”
“今天这一课,叫‘血的教训’。你用你的命,和初号机差点报废的代价,学到了第一课。如果下次你再犯同样的错误,没人能救你。”
频道里陷入了沉默。
只有远处依旧激烈的战斗声,和初号机内部系统运转、冷却的噪音。
林凡瘫在驾驶座上,浑身冰冷,比刚才面对死亡时更加冰冷。
不是恐惧的冷,是认清现实后的冷。
他看着屏幕上,自己勉强站立的初号机那狼狈不堪的身影,看着远处依旧在激战的雷洪机甲,看着b-7阵地上依旧在奋战、但因为他吸引了部分压力而暂时稳住防线的炮兵们。
他救了吗?
也许,间接地,吸引了部分火力,算是一种支援。
但他差点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是自己和初号机的毁灭。
雷洪是对的。
他需要控制的,不仅仅是机甲。
更是他自己。
“我……明白了,教官。”林凡的声音很低,很哑,但没有了之前的慌乱和委屈,只剩下一种沉重的、近乎虚脱的平静。
“明白就好。”雷洪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沉稳,“现在,你的任务改变。不再主动出击。以你当前坐标为核心,半径五十米,建立防御圈。用你能动的一切武器,拦截靠近的蚀刻者步兵和低空攻击艇。保护你自己,就是保护初号机,也就是在减轻整个防线的压力。等待后续命令或援军。能做到吗?”
“能。”林凡的回答简洁有力。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翻腾的所有后怕、羞愧、不甘,全部强行压下,锁进意识深处。
他的眼睛重新聚焦在战术屏幕上,左臂脉冲炮微微调整角度,对准了下一个可能出现的威胁方向。
机甲依然是那台受损严重、过热未退的初号机。
但他,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血的教训,烙进了灵魂。
战场不会给他太多时间消化。新的蚀刻者单位正在重新组织,试探着向这台刚刚“复活”、却显得外强中干的钢铁巨人靠近。
但这一次,林凡没有热血上涌,没有愤怒冲锋。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受伤但依旧危险的猛兽,等待着,计算着,准备用最冷静、最有效率的方式,迎接下一波攻击。
武器是武器。
驾驶员是驾驶员。
而战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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