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未起，血未沾衣。
当远方溃逃的喧嚣与绝望的余波还在天地间沉闷回荡时，观潮阁内，林枫已缓缓转身。他指尖拂过深色衣摆上一处并不存在的褶皱——这动作细微、自然，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考究，仿佛刚参加完一场稍显冗长的茶会，而非刚刚以目光抹去了万千敌军。
“艺术……”
他低声重复了这个词，嘴角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自嘲的弧度。若被那些在灰烬中战栗的幸存者听到，定会肝胆俱裂。在他们看来，那是神罚，是噩梦，是不可理解的终极恐怖。
但在林枫——或者说，在曾以杀证道、于生死间将力量磨砺至巅峰的“修罗”眼中，方才所为，确实更接近一种……艺术。
非是屠夫挥刀的粗暴，亦非莽夫角力的喧嚣。
真正的“秒杀”，从来不是力量的野蛮倾泻。那是粗工。是浪费。是对“力量”本身的不尊重。
它应是精准如手术刀的解剖。
是优雅如名家挥毫的留白。
是于最狂暴的毁灭中，展现最极致的控制。
这便是修罗的“秒杀艺术”。
非为炫技，实乃必要。面对数量如此庞大、成分如此复杂的敌军，若选择缠斗，即便他能胜，也必将波及江城，造成难以估量的附带损伤，且消耗更大。唯有以这种超越理解的、迅雷不及掩耳的“艺术性抹除”，才能在最小代价下，达成最大战略威慑，一举击溃敌胆，迫使其不战而溃，从而真正保护他想保护的一切。
当然，这“艺术”的背后，是常人难以想象的重负。精准操控法则进行微观层面的“否定”，其心神消耗远超粗暴的能量释放。方才那看似轻松的一“瞥”，已让他识海微澜，封印下的业力之海也因这大规模的“终结”行为而隐隐躁动。眉心的隐痛与灵魂深处的疲惫，便是支付的代价。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按了按太阳穴，那里传来熟悉的、封印反噬带来的滞涩痛感。
“还是有些……勉强了。”他低声自语。毕竟不是完全体的修罗，封印只解开了部分。但，足够了。
效果已然达到。
暗影殿经此一役，不仅损失惨重，更关键的是，那种面对绝对无法理解、无法抗衡力量时的绝望感，将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深植于每一个幸存者的灵魂深处，成为他们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短期内，绝无再犯可能。
至于那些深海盟友？林枫能感觉到，几道庞大而古老的意识，在目睹了“冥海战舟”与巨兽的覆灭后，正带着惊疑、恐惧以及一丝深深的忌惮，如同受惊的乌贼般，迅速缩回更深、更暗的海渊之中，短时间内绝不会再露头。
危机，暂时解除了。
以一人之力，一场“艺术”般的秒杀，逼退了一殿联军。
林枫放下手，深吸一口带着江水微腥与淡淡尘埃气息的空气，将体内翻腾的力量与业力重新压回封印深处。眼眸中最后一丝暗金色的余韵也彻底敛去，恢复了寻常的黑色，只是那黑色深处，似乎比以往更加幽邃、沉淀。
他最后看了一眼北方天际——那里，溃逃的烟尘正在渐渐散去，铅灰色的云层边缘，竟透出了一缕久违的、淡金色的夕阳余晖，挣扎着穿透阴霾，洒在苍茫的江面上，也落在了观潮阁飞翘的檐角。
毁灭的尽头，竟有一丝悲悯的辉煌。
林枫不再停留。身影微微一晃，已从阁顶消失。
下一刻，他出现在了苏氏武馆的后院。脚步落地时，甚至没有惊动一片落叶。
院中，苏婉儿正独自立于那棵老梧桐下，背对着他，仰头望着天边那缕穿透阴云的光，身姿挺拔，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紧绷与担忧。夕阳的金辉勾勒出她清丽而坚毅的侧影。
林枫静静地看了她几秒，眼中所有的漠然、威严、属于修罗的冰冷，如同潮水般退去，被一种更深沉、更柔软的暖意取代。
然后，他抬起手，不是施展什么惊天动地的力量，只是如同每一个结束了一天劳作、归家的丈夫那样，带着些许疲惫，又带着终于见到牵挂之人的放松，轻轻开口，声音平稳而温和，仿佛刚才那场决定无数人生死、颠覆一方格局的“艺术表演”，只是出门散了趟步：
“老婆，我回来了。”
艺术归于寂灭。
而生活，终将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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