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上空,暗金血云翻涌如沸。
那道身影仅仅是存在于此,便让天地法则哀鸣退避。下方,无论是疯狂扑击的异化怪物,还是苦苦支撑的人类守军,亦或是山川河流、乃至弥漫的异界污浊能量,都在这一刻陷入了绝对的凝滞。
时间仿佛被拉长、扭曲。
苏婉儿仰着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却清晰无比地“看”到了云海中那双投注而来的眼眸。冰冷、威严、充斥着毁灭诸天的暴戾,但在那血色漩涡的最深处,一点属于“林枫”的、近乎疼痛的温柔,如同风暴眼中的星光,只为她而亮。
他来了。
以她最不愿见到、却在此刻唯一渴望的方式——彻底撕开所有封印,背负着无尽业力与反噬,为她而来。
林枫的目光在苏婉儿身上停留了一瞬,确认她尚在,那决绝的燃烧进程被他降临的威压强行中断、抚平。旋即,这目光便扫过满目疮痍的大地,扫过那些狰狞嘶吼却在他威压下动弹不得的侵蚀体。
没有言语。
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明显的攻击动作。
仅仅只是……意志的微动。
轰——!!!
以秦岭基地为中心,方圆数百里内,所有被标识为“异界侵蚀”的存在——无论是低级腐化兽、中级融合体,还是几头刚刚突破防线、散发着武王级波动的狰狞首领——它们的躯体,同时僵直。
下一瞬,如同被无形巨手抹去的粉笔画,又像是被最高温瞬间气化的冰晶,这些怪物连同它们携带的污秽能量、散播的精神污染,在同一毫秒内,无声无息地崩解、湮灭。没有爆炸,没有惨叫,没有残留。只有一缕缕轻烟般的黑气升起,随即被周遭翻涌的暗金色云气净化、吞噬,转化为最基础的能量粒子,反哺这方枯竭的天地。
净化,在瞬息间完成。
绝对的抹除,超越理解的力量形式。
基地内外,所有幸存者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前一秒还是生死搏杀的炼狱,下一秒已是一片诡异的死寂清明。只有风中残留的淡淡焦糊味,和身上未干的鲜血,证明着方才战斗的真实。
“老……老师……” 一名“流云卫”弟子瘫坐在地,望着天空那道神魔般的身影,喃喃出声,却不知是在叫苏婉儿,还是在呼唤那云端的存在。
苏婉儿紧紧捂着胸口滚烫的玉符,感受着其中传来的、不再是虚弱痛苦,而是某种浩瀚到令她灵魂颤栗、却又无比熟悉的温暖守护之意。她知道,这是他特意传递过来的安抚。
但她心中的悸动与恐惧并未减少。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林枫此刻的状态意味着什么。那血色长发,那冰冷眼眸,那周身环绕的、让她灵魂都感到刺痛与悲伤的终结气息……他正在被“修罗”的力量侵蚀,正在远离“林枫”的温暖。
而这一切,是因为她。
“林枫……” 她无声地呼唤,泪水滚落。
天空中的林枫,似乎感应到了她的心绪。他没有低头,只是那笼罩天地的恐怖威压,极其细微地收敛了一线,避开了下方基地所在,化作一道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守护屏障,将整个秦岭战区温柔地包裹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的目光,投向了东方。
投向了太平洋上空,那道几乎将天空撕裂、不断渗出绝望与疯狂气息的巨大幽暗裂缝,以及裂缝前,那尊真正由“格赫罗斯”本体力量投射而来、正在不断凝实、散发着令地球空间结构濒临崩溃波动的——魔神真身!
那是一个难以用人类几何学和美学描述的庞然存在。它像是由无数蠕动的暗影、破碎的星辰内脏、扭曲的有机物与无机物融合而成的、不断变化形态的肉瘤状集合体。成千上万只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眼睛在其表面开合,每一只眼睛都倒映着不同的末日景象;难以计数的、布满吸盘与利齿的触手或伪足从它“身体”各处延伸出来,漫无目的地抽打着虚空,每一次抽打都引发空间涟漪和刺耳的、直达灵魂的噪音;它的核心处,一张堪比山脉大小的、布满螺旋利齿的巨口若隐若现,正是之前吞噬星空、击伤林枫投影的【千喉归墟】之力的源头。
仅仅是存在本身,就在持续污染着地球的法则,加速着空间的崩解。太平洋上空电闪雷鸣,海面形成无数巨大的、方向混乱的漩涡,海水被染上诡异的紫黑色。全球各地因它而生的次级裂缝和侵蚀现象都在加剧。
魔神,格赫罗斯之影,已近乎完全降临。
林枫血色的双眸微微眯起,那冰冷的眸光深处,狂暴的怒焰再次升腾。就是这东西,伤他本源,逼得婉儿欲行牺牲之举,将他的世界推向毁灭边缘。
该结束了。
他一步踏出。
脚下虚空自动凝结出暗金色的波纹阶梯,承载着他的脚步。他行走得不快,甚至带着一种漠然的优雅,但每一步踏出,他与太平洋上空魔神真身之间的实际空间距离都在疯狂坍缩、被跨越!
并非缩地成寸,而是他行走之处,空间的概念本身在向他臣服、为他让路!他所经之路,翻涌的暗金血云如影随形,驱散一切阴霾,抚平一切混乱的能量乱流,在地球大气层外,形成了一条短暂而辉煌的法则通路!
几乎是在他踏出第三步时,他的身影,已经突兀而自然地出现在了太平洋上空,与那庞大的魔神真身,遥遥相对。
一方,是身高不过常人的暗红长发身影,周身缠绕着寂灭与审判的气息,独立云巅。
另一方,是体积堪比山脉、不断蠕动畸变、散发着吞噬万物绝望的幽暗魔神,盘踞裂缝之前。
体积的对比悬殊到可笑。
但气势的对比,却完全颠倒。
林枫的存在,像一枚投入沸腾油锅的绝对零度坚冰,所到之处,连魔神散发的污染狂潮都被压制、冻结。太平洋上混乱的漩涡开始平息,紫黑色的海水以他脚下为中心,迅速恢复湛蓝。天空中的雷霆畏惧般绕开他所在的区域。
魔神真身上,那成千上万只眼睛,齐刷刷地转动,死死“盯”住了这个突然出现在它面前的、渺小却散发着致命威胁的存在。无数触手停止了无意义的挥舞,缓缓转向,对准了林枫。核心处那张巨口,发出低沉、混乱、充满饥饿与愤怒的嘶鸣,声音直接震荡灵魂:
【蝼蚁……亵渎者……终结……归墟……】
混乱的意念冲击而来,足以瞬间摧毁武皇级强者的神智。
林枫面无表情,甚至没有刻意抵挡。这些混乱意念在触及他周身那无形力场的瞬间,就如同撞上礁石的海浪,自行崩碎、湮灭,连让他情绪波动一丝都做不到。
“聒噪。”
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清晰地压过了魔神的嘶鸣,回荡在天地之间,甚至通过尚未完全瘫痪的某些全球监测频道,模糊地传到了无数惊骇仰望天空的人类耳中。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抬起了右手。
动作简单、直接,甚至显得有些随意。就像要拂去肩头的一粒灰尘,或是拍打一只烦人的飞蛾。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汇聚,没有复杂玄奥的法诀手印。只是五指微微弯曲,向前,虚虚一按。
然而,就在他做出这个动作的刹那——
天变了!
太平洋上空,方圆数千公里的苍穹,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所有云气,无论是正常的白云,还是魔神降临带来的幽暗魔云,亦或是林枫带来的暗金血云,都在这一刻被强行排开、抚平!露出一片澄澈到诡异、仿佛水晶琉璃般的“干净”天空!
这片被清理出来的天空背景中,只剩下一轮模糊的烈日,以及……林枫那看似渺小,却仿佛成为整个天地、整个宇宙唯一焦点的身影!
魔神格赫罗斯之影感受到了致命的危机!它发出尖锐到超越人类听觉上限的嘶吼,庞大身躯上所有眼睛同时爆发出邪异的紫黑光芒,无数触手疯狂舞动,交织成一道足以撕裂大陆架的恐怖能量风暴,核心巨口更是猛然扩张,酝酿着比之前星空一击更恐怖的【千喉归墟】,要将林枫连同这片空间一起吞噬!
但,太慢了。
或者说,在那只“手”面前,一切反抗都失去了意义。
林枫虚按而下的右手前方,空间本身开始扭曲、折叠、凝聚!
并非简单的空间压缩,而是某种更高层面的法则具现!是“终结”的意志,“审判”的权柄,“修罗”无尽业力加持下的绝对暴力!
一只无法形容其大小、其质感、其存在的“手”的虚影,凭空显现!
它仿佛是透明的,又仿佛由最纯粹的暗金色光芒与业火构成;它似乎遮天蔽日,覆盖了整个视野,又似乎只有正常手掌大小,恰好悬在魔神真身的上方;它看起来移动缓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无法躲避的沉重感,却又在出现的瞬间,就已经笼罩了魔神真身所在的所有时空!
这只“手”的掌心,无数微小的、不断生灭的暗金色符文流转,每一个符文都代表着一种终结的“概念”:崩解、湮灭、审判、归寂……
魔神格赫罗斯之影疯狂爆发的能量风暴,撞在这只“手”的虚影上,如同狂风撞上亘古神山,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掀起,便自行溃散、消弭。它那酝酿到极致的【千喉归墟】之力,巨口刚刚张开,就被掌心流转的一个稍大些的、代表“吞噬与消化之终结”的符文对准,瞬间凝固,仿佛被更高层次的“吞噬”权柄所慑服、反制!
魔神真身发出了恐惧的、绝望的哀鸣,它那庞大的、不可名状的躯体,在这只“手”的笼罩下,开始不受控制地战栗、萎缩!仿佛遇到了天敌,遇到了位格上绝对碾压的至高存在!
【不……可……能……此界……为何……有……“终焉”……】
混乱的意念断续传来,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林枫血色双眸冰冷依旧,对于魔神的反应毫无波动。虚按的右手,五指,轻轻向掌心——一合。
天空中,那只笼罩一切的“手”的虚影,随之做出了完全同步的动作——握拢!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没有能量对撞的余波。
只有一声轻微到极致、却又仿佛响彻在每一个关注此地生灵灵魂深处的闷响。
“噗。”
如同捏碎了一个过分成熟的水泡。
在无数道震撼到呆滞的目光注视下,那尊体积堪比山脉、散发出灭绝气息、几乎将地球拖入深渊的魔神真身——格赫罗斯之投影——就在那只无形巨手握拢的瞬间……
凝固了。
然后,如同被投入烈火的蜡像,又像是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画,从最外围开始,寸寸化为最细微的、灰白色的光尘。
这崩解过程安静、迅速、且不可逆。魔神所有的挣扎、嘶吼、反抗,都在那“手”握拢的法则碾压下,失去了意义。它的存在本身,正在被从“现实”层面抹除,被“终结”的权柄强行归于最基础的虚无。
仅仅两三个呼吸。
太平洋上空,那道恐怖的幽暗裂缝之前,已空无一物。
只有漫天飘散的、正迅速被纯净天地能量同化消失的灰白光尘,证明着那里曾有一个足以灭世的魔神存在过。
风,从海面吹来,带着腥咸却清新的气息。
阳光,透过那片被清理得澄澈的天空,洒落海面,泛起粼粼金光,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幻的宁静。
裂缝,依然存在,但其中渗出的疯狂与绝望气息,如同被掐断了源头,迅速减弱、消散。裂缝本身也开始不稳定地闪烁、收缩,虽然并未立刻关闭,但显然已失去了最大的支撑。
天空之中,林枫缓缓收回了右手。
那只笼罩天地的巨手虚影也随之消散,仿佛从未出现。
他依旧凌空而立,暗红长发在渐息的风中微动,血色双眸中的暴戾与冰冷,在魔神被抹除后,似乎稍微沉淀了一些,但那份非人的威严与终结气息,依旧浓烈得让人窒息。
他微微侧头,目光似乎再次穿越距离,投向了秦岭的方向,投向了那个仍在为他揪心落泪的身影。
全球死寂。
无论是亲眼目睹,还是通过残存信息窥得一鳞半爪,所有知晓这一幕的人类,都陷入了巨大的、失语的震撼与茫然之中。
赢了?
那样恐怖的存在……就被……一只手……捏没了?
这是何种力量?
这真是人类所能企及的境界吗?
这位……到底是神,是魔,还是……
无数疑问与前所未有的敬畏,如同疯狂滋生的藤蔓,缠绕上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而作为这一切的中心,林枫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
只有一片深沉的疲惫,以及那血色眼眸深处,竭力压制却仍不断翻涌的、属于“修罗”本源的暴戾业火。
封印全开的代价,正在显现。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仿佛寻常、却刚刚抹杀了一尊魔神投影的手,掌心之中,一道细微的、仿佛贯穿了血肉与灵魂的黑色裂痕,正缓缓浮现,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但他没有在意。
他的身影开始变得有些模糊、虚幻,仿佛随时会融入周围翻涌渐息的暗金血云之中。
该回去了。
回到她身边。
在她面前,他必须还是“林枫”。
哪怕……只剩最后一丝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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