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荧光菌丝脉动时发出的、几乎不可闻的沙沙声。张白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汗珠沿着额角滑落,混入脖颈后已经板结的污垢中。他刚刚结束了一次短暂的、试图活动筋骨的尝试,结果就是眼前发黑,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
身体的状况比他预想的更糟。荧光菌的孢子抑制了感染,促进了表皮的愈合,但肌肉和内脏的损耗,以及失血带来的虚弱,不是这些神秘菌类能够轻易弥补的。每一次心跳都显得沉重而费力,呼吸间带着肺叶摩擦的微弱嘶声。
小虫扔给他的那块硬肉干,他费了很大力气才撕咬下一点点,在口中反复咀嚼,直到化为糊状才勉强咽下。味同嚼蜡,但这是必要的能量补充。他需要蛋白质,需要碳水化合物,需要一切能让他这具残破身体重新运转起来的东西。
【信息洞悉】对自身状态的反馈冰冷而客观:
【身体状态:重伤未愈(毒素已代谢),严重虚弱,中度营养不良。】
【预估恢复至可进行低强度活动所需时间:48-72小时(需持续营养补充)。】
【警告:强行活动将大幅延长恢复周期,并可能导致不可逆损伤。】
七十二小时。三天。这还是在有食物和水的情况下。而小虫的耐心,显然不会那么久。
张白抬起眼,看向正在角落里小心翼翼用一根铁丝撬着罐头盒的小虫。少年专注侧脸上带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执拗和焦躁。他需要那个金属盒子,迫切地需要。这种迫切,甚至超过了对自身安全的担忧。那盒子里到底装着什么?值得他冒险救一个来历不明的重伤员,并押注在一个看似希望渺茫的计划上?
“旧纸堆的笔记……”张白心中默念。这个词条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笔记本里提及的“词条构筑”和“加载风险”,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基础解析】的能力让他隐约触摸到“规则”的冰山一角,但也让他更清晰地意识到自身的渺小和无知。没有系统的知识,仅靠摸索,下一步可能就是万丈深渊。
图书馆,风险极高。但可能的回报,也极高。不仅仅是小虫承诺的安全屋,更是关于这个世界,关于力量本质的线索。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自己制作的简易发声装置——几个用铁丝串联、大小不一的罐头盒,以及一根利用墙壁菌丝弹力作为动力源的、弯曲的金属片。简陋,粗糙,甚至有些可笑。但在【基础解析】的细微感知下,他能够预估出不同罐头盒碰撞时可能产生的音调和震动频率。
他需要验证。需要知道所谓的“书蠹”,到底对什么类型的刺激最敏感。
“小虫。”张白的声音依旧沙哑。
少年抬起头,眼神警惕:“怎么?撑不住了?现在反悔可来不及了。”
“不。”张白缓缓摇头,“我需要你帮我做个实验。很简单,不会离开这里。”
“实验?”小虫皱起眉,一脸怀疑。
“你见过书蠹,听过它们活动的声音。”张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可信,“我想知道,如果我制造出类似的声音,但更微弱、更断续,它们是会好奇地靠近,还是会警惕地远离?或者……无动于衷?”
小虫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张白会问这个。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努力回忆着:“嗯……那些家伙,胆子其实不大,但特别讨厌突然的响声。要是持续的、小小的声音……我记得有一次,一块碎石头从架子上慢慢滚下来,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它们好像有点躁动,但没立刻冲过来,反而有点……犹豫?”
“犹豫?”张白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对,就是不像听到大喊大叫或者重物落地那样,一下子全扑过来。好像会先停下来,用它们那恶心的触角东探西探一会儿。”小虫比划着。
【信息洞悉】结合小虫的描述,开始构建分析:
【目标生物(书蠹):推测具备敏锐震动感知器官(触角\/足部),对突发高分贝声响呈应激攻击性。对持续性低频\/非规律性弱声响,可能表现为警惕、探查而非立即攻击。可利用此行为模式差异。】
张白心中微动。这与他之前的设想吻合。如果书蠹对持续性弱音的反应是“探查”而非“攻击”,那么他或许不需要拼命奔跑引怪,只需要制造一个足够持久的、能将它们吸引到特定区域并暂时困住的声音陷阱。
“我明白了。”张白点了点头,不再多说,重新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中模拟和优化他的发声装置。他需要调整金属片的弯曲度,改变罐头盒的悬挂方式,让发出的声音更不规则,更难以判断来源,从而延长书蠹“探查”的时间。
小虫看着再次陷入沉默的张白,撇了撇嘴,但眼神中那丝不以为然稍微淡了些。他继续捣鼓自己的罐头,偶尔抬头看看幽蓝菌光下那张苍白而专注的脸。
地下室里,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淌。一方在争分夺秒地恢复和谋划,另一方在焦灼不安中等待。空气中弥漫着荧光菌的酸腐味、尘土的霉味,以及一种无形的、关于生存与信任的紧张博弈。
张白知道,他必须尽快做出决定。是冒险一搏,抓住可能存在的机遇,还是继续拖延,等待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完全康复”?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地面,感受着那粗糙的质感。【基础解析】的能力让他甚至能“读”出地面微小的凹凸和成分差异。这种对世界更深层次的感知,既是一种馈赠,也是一种负担。它让他看到了更多的危险,也看到了更多……可能。
菌光幽暗,映照着他眼中闪烁不定的光芒。那光芒里,有虚弱,有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种在绝境中淬炼出的、冰冷的计算力,以及一丝不肯熄灭的、对“答案”的渴望。
就在小虫几乎快要失去耐心时,张白忽然睁开了眼睛,目光直直地看向他。
“再给我一天时间。”张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一天后,无论恢复得如何,我们去图书馆。”
小虫猛地站起身:“你说真的?!”
“嗯。”张白点头,“但计划要按我的来。你需要告诉我图书馆附近所有你知道的隐蔽点、可能的逃生路线,以及……如果发生最坏的情况,我们怎么分散撤离。”
他没有提报酬,没有提安全屋,而是直接切入行动细节。这种务实的态度,反而让小虫怔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重视。
“好!”小虫压下心中的激动,重重点头,“我这就把我知道的都画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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