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高僧见状，却微微蹙起了眉头。
善导高僧垂眸望着碟中的臭豆腐，轻声道：
“陛下，此菜气味特殊，贫僧等修行之人，素来忌食荤腥，不知这豆腐……”
杨浩闻言朗声一笑，摆手道：“善导高僧放心，这全桌都是地道素食，朕虽为帝王，却也略通佛意，断不会让诸位吃到荤腥。
这豆腐是用黄豆纯素发酵而成，无半点肉食掺杂，诸位尽管放心食用。”
吉藏高僧闻言，便拿起一块试探着咬了一小口。
那独特的鲜香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与寻常素食的清淡截然不同，他不由得颔首笑道：
“善哉善哉，此物虽气味特殊，却是地道素食，口感醇厚，实属难得。”
道宣高僧也跟着尝了一块，目光中带着几分赞许：
“陛下有心了。
修行之人忌荤腥，为的是戒杀止虐，心存悲悯。
这素食做得如此精妙，既合佛规，又饱口腹，实在是两全其美。”
神秀高僧虽话少，却也夹了一块细细品尝，吃完后微微点头，眼中露出认可之色。
一时间，舱内再无拘谨，众人举杯换盏，品尝着素菜美酒，气氛愈发融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杨浩放下酒杯，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他目光扫过席间众人，沉声道：“今日请诸位高僧、神医齐聚于此，不仅是为了答谢诸位辅佐大隋，更有一桩关乎天下苍生的大事，想听听诸位的高见。”
舱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杨浩身上。
杨浩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沉重：“古人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可这天下芸芸众生，又被世俗分了三六九等，高低有别。
自战乱以来，烽烟四起，兵祸不断，千里荒芜，民生凋敝。
多少百姓死于兵戈之下，多少家庭支离破碎，昔日繁华的城池沦为废墟，肥沃的良田变成荒野，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
更有甚者，战乱之中，烧杀抢掠，惨绝人寰之事屡见不鲜，父子相食、妻离子散的悲剧日日上演，天下间积攒了太多的戾气。”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惜：
“如今瓦岗已定，中原渐稳，朕欲图大隋中兴，可这乱世留下的创伤，却不知该如何抚慰。
战争死去的亡魂难以安息，幸存的百姓流离失所，心中满是仇恨与恐惧。
这般深重的战乱之痛，如此浓郁的天下戾气，诸位高僧佛法高深，慈悲为怀，不知可有良策，能抚慰这天下创伤，化解众生怨气？”
话音落下，舱内一片寂静，唯有窗外运河水波拍打船舷的声音隐隐传来。
片刻后，吉藏高僧率先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陛下所言，正是乱世之殇。贫僧以为，天下戾气，根源在于‘执念’与‘仇恨’。
百姓遭逢战乱，失去亲人，失去家园，心中便生执念，执念不消，便化为仇恨，仇恨蔓延，戾气自然愈发浓郁。”
他抬手捻着念珠，继续说道：“佛法讲‘放下’，放下执念，方能解脱。
可这放下二字，说来容易，做来却难。战乱之中的幸存者，心中都憋着一口气，或是恨叛军残暴，或是恨天道不公，这口气不散，便永远活在痛苦之中。
欲要抚慰创伤，必先化解这口气。如何化解？当靠‘弘法’与‘超度’。”
“弘法于市井之间，在各州各县广建寺院，让僧人宣讲佛法，告诉众生因果循环，善恶有报，引导世人放下仇恨，向善而生。”
吉藏高僧目光坚定，“同时，陛下当下令，在各地举办超度法会，为战乱中死去的亡魂诵经祈福。
不仅是百姓，就连战死的士兵，无论敌我，皆一视同仁。
亡魂得以安息，生者心中的执念便会少一分，这天下戾气，自然会渐渐消散。”
杨浩闻言，轻轻点头：“高僧所言极是。超度亡魂，弘法向善，确是抚慰民心之法。
可如今千里荒芜，百姓连温饱都成问题，又怎能有心听经礼佛？”
道宣高僧接过话头，他放下手中的经书，沉声说道：“陛下此言切中要害。贫僧以为，佛法不离世间法，慈悲不脱离民生。
百姓若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纵有千言万语的佛法，也难以入其心。
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抚慰创伤，当‘先安身，后安心’。”
他看向杨浩，继续说道：“陛下当先行仁政，减免赋税，鼓励农耕。
发放种子耕牛，让流离失所的百姓能重返家园，有田可种，有饭可吃。
同时，整顿吏治，严惩贪官污吏，让百姓感受到朝廷的清明。
百姓安了身，心中才有底气，此时再辅以佛法教化，方能事半功倍。”
道宣高僧话锋一转，又道：“除此之外，人心之殇，还需靠‘规矩’来约束。
贫僧编撰《四分律删繁补阙行事钞》，便是希望以戒律规范世人言行。
乱世之中，人心失序，才会做出烧杀抢掠之事。
陛下当以法治国，严明法度，同时以佛法戒律教化人心，内外兼修，方能让天下渐归清明。”
李世民一直静静聆听，此时忍不住插话道：“道宣高僧所言，正合臣意。
兵法有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如今平定天下，靠的是武力，可治理天下，靠的却是民心。
臣在征战之时，便下令不许士兵劫掠百姓，所到之处，皆开仓放粮，安抚民心。
如今看来，这‘安身’与‘安心’，确是相辅相成。”
他看向四位高僧，语气诚恳：“只是如今战乱刚平，各地盗贼四起，顽劣之徒层出不穷。
仅靠法度与佛法，怕是难以迅速见效。不知高僧可有更进一步的良策？”
神秀高僧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深邃，开口说道：“秦王所言，乃是‘治标’与‘治本’之辩。
法度是治标，约束外在言行；
佛法是治本，净化内在心灵。
顽劣之徒，多是心中蒙尘，被欲望所困，才会为非作歹。
此时当以法度约束其行，以佛法净化其心，双管齐下，方能使其改邪归正。”
他顿了顿，缓缓说道：“贫僧有一言，‘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人心本是纯净的，只是被乱世的尘埃所蒙蔽。
朝廷要做的，便是为百姓拂去心中的尘埃。
一则，以仁政让百姓安居乐业，减少欲望滋生的土壤；
二则，以佛法教化，引导百姓自省自悟，明白善恶对错。
久而久之，人心向善，天下自然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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