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器在自动巡航模式下平稳地穿梭在帝都星的立体交通网络中，窗外的流光溢彩如同拉长的星轨。
诺亚靠在柔软的座椅里，目光没有焦点地望着窗外，声音平静地仿佛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我其实……并不是布里萨克家族的血脉，也不是什么贵族出身。”他的第一句话就让萧胜略微侧目。
“我来自一个偏远的、资源贫瘠的星球，是个孤儿。”
“吉姆，他是我在那颗星球上一起长大的伙伴。他是个雄虫，但发育非常迟缓，在我们那个只有些低级雄虫的地方，大家都以为他是个天生的‘废虫’，所以也没谁重视他。”
诺亚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小时候打架比较厉害，或许是有点好管闲事，看不惯别的虫欺负弱小，总是下意识地护着他。他就总说，等他长大了，一定要让我做他的雌君。”
“那时候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诺亚自嘲地笑了笑，
“后来，因为我的等级评定还不错，加上打架练出来的体力，通过了军校筛选，获得了来第一军校学习的资格。这对我们那种星球的虫来说，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吉姆知道后，求我带他一起走。他说他最近开始发育了，他不想再留在那个危险又落后的家乡。我答应了。”诺亚回忆着，
“到了帝都星，他没有这里的星籍，无法享受雄虫的基础福利和补贴。我平时上学，课余就接一些报酬高但比较危险的任务，赚取星币，养活我们两个。”
“帝都星的环境要好很多。吉姆的发育变得很快，他开始长出明显的尾勾，那是高等级潜力的象征。
但他还是经常来军校找我，送点东西，或者等我放学。我的同学们看到了，就经常调侃我，说我‘好福气’，早早预定了一个高等级雄虫。”
“我自己倒没觉得这有什么特别的，只是觉得肩上的担子很重，要更努力才行。
除了一个虫——卡森·里奇，他是里奇家的雌虫少爷。他开始频繁的找茬，不过我从来不怕他，他打不过我。”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很俗套了。”诺亚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吉姆和卡森·里奇走到了一起。卡森给了他里奇家族的身份，给了他贵族的生活。吉姆成了里奇家族的雄虫，吉姆·里奇。”
“我的同学们都很同情我，觉得我被背叛了。但我自己……说实话，并没有感到多么伤心或者愤怒。
反而因为不需要再额外打工供养吉姆，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训练和学习上。我那时候想得很简单，毕业后努力进入一个好的军团，靠自己的能力站稳脚跟。”
“但吉姆，他并不想就此划清界限。
他总会找机会联系我，说一些模棱两可、让人困扰的话。我明确拒绝过，但没有用。
后来，我就开始被里奇家族针对了。”
诺亚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那是我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有些事情，不是靠拳头硬、实力强就能解决的。一次致命的失误，让我失去了继续留在军校的资格。”
“是我的老师，就是今天你见到的那位老将军，出面保下了我，并将我推荐给了当时布里萨克家族的主君。
主君阁下调查了我的情况，认为我虽然年轻莽撞，但重情重义，能力也尚可，就将我留在了身边做助手。”
“至于我怎么会成为主君……”诺亚的语气变得更加复杂，
“是因为老主君大限将至。那时家族青黄不接，我作为主君的副手，已经能够将大部分家族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但老主君知道，一旦他故去，我只是个外姓虫，再有能力，也无法名正言顺地继续插手家族核心事务，无法保护这个他奉献了一生的家族。”
“他临终前问我，愿意为布里萨克家族做到哪一步。
我说，我会誓死效忠，只要家族需要我。”诺亚闭上了眼睛，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威严而慈祥的老雌虫，
“于是，在他的安排下，老家主让我成了他新的雌君。”
“老家主和原来的老主君是少年夫妻，感情深厚。
虽然老家主早年也和大多数雄虫一样，有过不少雌侍，但随着年纪增长、身体衰退，那些雌侍们大多也先他而去。
老主君去世后，他心灰意冷，几乎不再过问任何事情。
我们的婚姻有名无实。在他心里，我大概更像是他雌君收养的义子吧。”诺亚终于讲完了他的故事，声音里带着一种释然后的疲惫。
萧胜一直默默听着，没有打断。直到诺亚停下，飞行器内陷入短暂的安静，只有窗外细微的嗡鸣声。
他才轻轻叹了口气，问道：“你还这么年轻，就把自己的一生，彻底绑定在布里萨克家族。值得吗？”
诺亚睁开眼，紫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坚定，没有丝毫犹豫：“值得。如果不是老主君当年的收留，我可能早就死在不知哪个角落里了。
是布里萨克家族给了我新的人生。现在的诺亚，只为布里萨克家族的存续与荣耀而活。”
萧胜看了他片刻，忽然话锋一转，问了一个似乎有些跳跃的问题：“那……你还喜欢那个吉姆吗？”
诺亚显然没料到萧胜会问这个，愣了一下，随即老实地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清晰的疏离：“现在想想，我也许从来没有喜欢过吉姆，只不过是年少时英雄主义作祟，总想着拯救弱小。
现在的他，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带来麻烦的陌生虫而已。”
萧胜闻言，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肯定道：“确实，你是个非常优秀的虫，你配得上更好的。”他的目光真诚，带着欣赏。
诺亚听到这句直接的夸赞，心头莫名一跳，下意识地看向萧胜优越的侧脸轮廓。
飞行器内柔和的光线勾勒出他挺拔的鼻梁和线条分明的下颌，让他有种别样的魅力。诺亚突然觉得脸颊有些发热，慌忙移开了视线，低低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许久，没再有虫开口说话，萧胜听到旁边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他扭头看去，只见诺亚不知何时已经歪着头睡着了。长长的紫色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没有完全舒展，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
萧胜这才恍然意识到，诺亚作为家族主君，日常需要处理的公务定然堆积如山。
这几天为了陪伴自己这个“考察者”，他必然是挤出了大量的休息时间，甚至可能熬夜处理事务。
是自己疏忽了，只想着自己考察游玩，却没注意到对方眉宇间日渐积累的疲惫。
他伸手，将飞行器内部的温度稍稍调高了一点，又调暗了驾驶舱的光线，让诺亚能睡得更安稳些。
看着那张在睡梦中卸下了所有重担、显得有些脆弱的脸庞，萧胜心中对这个年轻主君的敬意和怜惜，悄然滋生。
飞行器载着沉睡的诺亚和沉思的萧胜，平稳地滑向布里萨克家族那古老而沉寂的老宅。帝星的夜，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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