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进一股凛冽的寒气。
小满娘搓着手走进来，嘴里呼出团团白雾，发梢沾着未化的雪粒。
“这北地的风，真是割人脸。”她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寒气，一边说着，抬眼却见女儿独自坐在厅堂的炭盆边，眼神发直，连她进来都似乎没察觉。
“小满？”小满娘走近些，担忧地唤了一声，“怎么了？遇上什么难事了？”她想起女儿回来时凝重的脸色。
小满被母亲的声音惊醒，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罕见的迷茫和挣扎。她张了张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娘，”她最终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您先坐下。”
小满娘依言坐下，目光紧紧盯着女儿。
小满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将在城里的见闻，粮价暗涨、人心惶惶、金吾卫增多，以及萧翊方才带来的消息——他父亲的异常、北边可能存在的异动、还有他母亲背后施加的压力——都尽量平静地、但却清晰地告诉了母亲。
小满娘听着，脸色渐渐变了。她只是个岭南乡间的普通妇人，不懂朝堂大事，但“打仗”、“不太平”这些字眼，足以让她心惊肉跳。她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这……这可怎么是好？”她声音发颤，“天子脚下，怎么会……”
“娘，”小满打断母亲的惊慌，问出了那个最核心的问题，“我在想……要不要……先回岭南去？”
回岭南！这三个字像是有魔力，瞬间点燃了小满娘眼中的光亮。回家！回到熟悉的地方，回到相对安宁的南方，远离这即将可能到来的风暴中心！她几乎是立刻就要点头。
但小满接下来的话，像一盆冷水浇了下来：“可是……谷雨的腿，郎中说了，至少还得将养一两个月才能经得起长途颠簸。现在走，万一路上伤势加重，这腿可能就……”
小满娘猛地噎住，是啊，谷雨的腿！她看向里间，儿子正拄着拐杖，小心翼翼地练习走路，额上还带着汗珠。这么冷的天，这么远的路……她不敢想。
“那……那怎么办？”小满娘慌了神，方寸大乱，“留在这里？万一真打起来……我们孤儿寡母的……”
“萧翊让我们屯粮，说有备无患。”小满低声道，“他说得对，不管走不走，粮食必须多备些。”
“可……可咱们那点银子，囤了粮，还能撑多久？你那作坊……”小满娘想到了现实问题，心乱如麻，“难道关了？好不容易才有点起色……”
关掉作坊？小满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这是她在这陌生京城立足的根本，是她一点一滴的心血，更是他们姐弟和现在这一大家子人目前最主要的收入来源。关了，就等于断了生计，坐吃山空。可不关，万一乱起来，谁还买糖和酱料？
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走，走不了；留，风险巨大且前途未卜。
母女俩相对无言，只有炭盆里偶尔爆出的噼啪声和里间谷雨拐杖触地的轻微声响。
沉默良久，小满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娘，我们不能自乱阵脚。现在情况还不明朗，只是风声。谷雨的腿最重要，绝对不能冒险上路。”
她语速加快，像是在说服母亲，也像是在说服自己：“萧翊的消息灵通，我们先听他的，赶紧囤粮囤药。作坊……先不关，但减少糖块的产量，多做些能存放的肉酱和耐储的干货。看看情形再说。”
她握住母亲冰凉的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我们现在人多，赵大和哑奴都在，庄子的墙也算结实。只要不乱，暂时应该比在路上安全。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小满娘看着女儿强作镇定的脸，知道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也是最无奈的选择。她反手紧紧握住女儿的手，声音哽咽：“苦了你了，满囡……娘没本事，什么都帮不上……”
“娘，您来了，就是最大的帮衬。”小满用力回握，“咱们一家人在一起，总能撑过去的。”
话虽如此，但空气中弥漫的那份沉重和不确定性，却丝毫未减。未来的日子，仿佛被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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